悲剧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来的更快。
我们暑假还没过半的时候,陈州他爸就一瘸一拐地出院了,医生说那条腿就这样了,不会影响走路,就是成了瘸子。
出院当天,两人就去民政局扯了离婚证,然后就彻底没关系了。
从民政局回来,何芳阿姨就拉着箱子去家里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不算多,或者说她想带走的并不多,几件常穿的衣服,几个瓶瓶罐罐,只用了一个箱子一个包就能收拾完带走。
那天也还是个艳阳天。
平西的人三三两两的站在门前看,我离的最近,就在陈州身边。
何芳阿姨提着箱子和包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儿子,脸上那种冷漠又坚毅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些。
她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钱包,抽出一沓纸币递给陈州:“小州,以后妈妈不在,照顾好自己。”
陈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一叠纸币,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开口叫了一声:“妈,我以后能给你打电话吗?”
何芳阿姨抿了抿唇角,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陈州攥紧了手里的钱,又无力地松开,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家门。
平西的人看见这幅景象,免不了口耳相贴地交谈,话赶话,甚至说到了风水的问题。
“看着这两家房子没,南北东西都有路,这就是万箭穿心呐,哎,也是这俩孩子命不好,托生到了这里。”
“你没看着啊,这老谢才走多久,就有男的三不五时的上门来了,看没看着那男的开的啥车,不便宜嘞,她们娘俩估计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听见这话,转过头迅速找到了声源,猛地吼了她一声:“你胡说什么!”
那个女人也不是善茬,被我说了之后直接就怼了过来:“哎呀,都这么做了还怕人说啊,你问问大伙,哪个没看见,要我说,你爸死了也是白死,给人腾地呢!”
“老虔婆,嘴巴再不干净我就给你洗洗,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说什么腌臜话,我就把你的嘴给撕烂,我说到做到!”
那人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不好惹,没理也要占三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没人愿意招惹她。一听见有人这么说她,撸起袖子就要过来喷口水:“我说你这个小丫头嘴怎么这么贱呢,你这么说话小心遭报应,我看,你爸也是被你……”
“你嘴上最好积点德,兴许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不然到了畜生道,不知道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呢。”
老太婆话没说完,就被陈州打断了,他挡在我面前,垂头看着面前的人:“再说一个脏字儿,我就对你不客气。”
老太婆估计是真被陈州给吓到了,瘪了瘪嘴,转身小声嚼舌根:“这也是两个混账羔子……你没看见,陈家那小子连他妈走了还摆一副臭样子,可见也是个脏心肺的。”
那个曾在我心中出现过一次的问题再次浮上了心头,为什么呢,为什么倒霉的是我们。
那些人散去,陈州攥着的手慢慢松开,我仰头看他,隐约看见眼角的地方有些湿润。
他没有妈妈了,我没有爸爸了。
我很想问他一句,陈州,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了吗?
可为什么我们不能都好好的。
只是他的这一点泪光,就足以让我汹涌。
我同样恨死了那个满嘴喷粪的老太婆,但事实证明,她说的是对的。
再次见到那个梳着背头的沈文龙,他开了一辆比上次要大一点的车,还带了一个男人过来,那个男人叫他老板。
我妈拿了一个和那天何阿姨差不多的箱子,往里面填着衣服,不止有她的,还有我的。
“你也去收拾收拾,看有什么要带走的。”我妈往箱子里面扔进去一件衣服,还不忘警告我,“见到沈叔叔乖一点,要是再说那些话,小心我揍你!”
“你要走你走,我不走!”我把我的衣服拿出来,转身就要走。
我妈见状,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攥的生疼:“你不跟我走你想去哪?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能活下去?谢羌,你以为我多愿意要你啊,自己四六不通,要不是你是我生的我才不管你!”
“你既然这么看不上我就别管我,我就是死在这里也跟你没关系!”我猩红着双眼看她,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过身却看见沈文龙站在门前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
还和上次一样,梳着背头,穿着衬衫西裤,一脸人样。
见我看过去,他才终于出声:“英儿,孩子正在叛逆期呢,跟她置什么气。”
沈文龙朝门外转了一下头,那个跟着他一起来的男人就立马心领神会地过来抓住我的手,把我往车里拽。
跟他比起来,我妈那力气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