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约知道了我妈用来说服沈文龙的筹码是什么,又或者,是沈文龙用来倒逼我妈的筹码。
我妈上次带给我们的钱已经快要所剩无几,那个信封逐渐变薄,让我不禁开始因为以后的柴米油盐而精打细算。
我数着为数不多的钞票,又有一叠钱递到我面前,陈州把他兼职的所有钱都递了过来,什么都没说。
我不想让他这么辛苦的。
“我回来给我妈打个电话吧。”
“别给她打电话。”陈州的眉毛皱起来,一点也不掩饰厌恶的深神情,“我现在也能挣钱了。”
我笑了起来,把那些钱全都收起来,放进小盒子里,这是我们全部的生活经费,我不知道这些钱足够我们生活多长时间,可我不想让他这么累。
“以后上大学还要钱呢,那时候比现在还要多。”我说道,“大不了我以后还给她,然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外面有什么动静传来,我和陈州一起看过去,看见穿着长长的红色裙子的我妈,她看向我,满眼受伤。
我怔愣了一下,回避掉她的眼神,不咸不淡地叫了一声:“妈。”
陈州很有眼色地适时从我们家离开,他也看了我妈一眼,什么都没说。
我看着陈州的背影消失在我们家,才终于把眼神转向我妈那边。
“你是来送钱的吗?”我问。
“你就这么恨我吗?”她说。
我没有说话,说恨,但几乎已经淡了,和我爸去世时的悲伤一样,我已经逐渐像时间妥协。我真正恨的人不是她,是沈文龙。
可她是我妈,我觉得她应该是天生就要爱护自己孩子的,所以那种不甘和委屈的情绪,酝酿久了,慢慢就会变质。
“妈,你一定要问这些问题吗?一定要我承认,我什么都不计较,说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你是我妈,所以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吗。”
我看着那双受伤的眼睛,曾经我很喜欢很喜欢她这双漂亮的眸子,还埋怨她没有遗传给我。现在,眼睛依旧是那双眼睛。“对不起,我没办法做到。”
我妈也在看我,那双瞳孔里流露出的情绪总是那么容易让人动容,心疼和委屈,最后不再跟我掰扯这些。放了很薄的信封在桌子上,对我说:“省着点花,你也体谅体谅我。”
话落,她就逃一样的离开了这里。
她想要逃离什么,我的责备,还是我的伤痕。我不明白,对我我妈,我仿佛知之甚少。
陈州过来了,看见桌子上那一叠薄薄的信封,又看了看我的脸,说:“谢羌,好好学,咱俩以后一块去北京,去天安门看升旗。”
我点点头,未来又亮起一盏明灯。
临近高三,暑假也只有一个月多一点,盛夏的暑气都还没消散时,我们学校就匆匆忙忙地开了学。
回到学校甚至都没怎么听到怨声载道的声音,大家都埋着头在桌上学习写作业,气压都低了一度。
我又一次见到李思凡,是在平西。
那是我们连着上了三个星期之后的第一个假期,陈州不知道去干嘛了,我自己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家。
骑到巷口的时候,正看见一辆黑车堵在那里,我整个人瑟缩了下,再仔细看了一眼车牌,发现并不是沈文龙的那辆,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向前走,怕刮到那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车,走起路来也小心翼翼的。
走近了,后排的窗户忽然降了下来,我看见车里面,李思凡白皙圆润的脸。
“阿羌,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司机,有些欲言又止:“你……”
“我申请了美国的学校,今天就走了。”
我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见她还是在疗养院,她身神情松快地对我和陈州说,这里很好,没有写不完的试卷和母亲的诉苦,而现在,她要去美国的学校了。
签证,托福雅思,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准备的。
现在,李思凡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温和,大方,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对了,我这里还有些以前的笔记,说不定你能用得到。”李思凡把那些笔记拿出来,隔着窗户递给我,我木讷地接过来,看着她温柔的笑,窗户慢慢升起,车也慢慢走远。
我不知道该是为她高兴还是为她伤心。
等陈州回家以后,我告诉他这件事,他的神色有些疲惫,支撑不起他再做什么或惊讶或悲戚的表情,在高兴和伤心之间,陈州说:“那祝福她吧,她有她的生活。”
我轻轻哦了一声,转头继续做自己的题。我和陈州做同一套试卷,他比我要快很多,两个半小时都不一定做完的数学试卷,他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
除了正式考试,他写试卷从来都不写过程,只写几个要点和最后结果放上去。
老师曾因为这件事批评过他,陈州的认错态度也很好,但就是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