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柳群玉同朋友道别,前往禾皎师妹的宿舍。正巧是今日课业结束的时间,弟子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交谈着往回走。
柳群玉自入门以来,便是单辟了山头,独自在山月竹林中修行。也不曾同其他弟子结伴着前往学堂修习课业,他的修行向来是一人一剑一个天地。
师尊说,他的性子,不宜同他人一起。
静谧的自然,与悄声的凉夜,才是他应该的归宿。
今日行走于回宿舍的弟子间,他竟有种身在其中的感觉。仿佛他也是这人群中的一员,而非单独在外的一个。
师妹的小院种着些许花草。
昨日人声嘈杂,柳群玉倒是不曾注意,在院子的里侧种着一排苦竹。靠窗则种着向阳花。他立于院门,朗声道:“师妹,在吗?”
禾皎抱着一只枕头蜷在椅子上,正焦躁地咬手指甲。她昨天回来发现柳群玉拿错了药,吓得连忙去融月峰提醒师兄,可是没想到还没接近房屋,便听见此起彼伏的令人羞红的暧昧之音。
她呆住了,融月峰的夜晚总是宁静的。
风里荡着簌簌的林叶声,还有悠长的、像呼吸一样清爽的虫鸣,在寒凉的夜月里,将一切异样之声都放大。
她在宁静之中,听到她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
禾皎不敢置信,又欲哭无泪地站在夜风里沉默了半晌。那意乱情迷的两个声音她都分外熟悉,一个是大师兄柳群玉,另外一个是小师弟明易。
这两人平日里最不对付,大师兄对明易的厌恶更是有目共睹。
若是大师兄清醒后发现他和最讨厌的人……
她死定了!
那可是柳群玉啊!
从昨天回来后她就一直在等待着大师兄的审判,此刻猝不及防听到柳群玉的声音,禾皎一个激灵,抖了一下。
她连忙丢下枕头,忐忑地从椅子上起来,手忙脚乱地拍拍衣服,连滚带爬地撞到门上开门,声音干涩地回道:“在,我在,师兄!”
柳群玉向她点点头,问:“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禾皎连忙点头,出了屋子,摊开手作出欢迎的样子。
柳群玉推开院门,走进去,他见禾皎头发凌乱,眼神疲惫的模样,顿了一下,问:“你昨日没休息好?”
禾皎咬了下嘴唇,眼里显露出些许的不安宁,神情慌张,忍不住咬起手指甲:“我……我还好……师兄还好吗?”
柳群玉明白了。
他抬头示意:“进去说。”
禾皎灰溜溜地跟着他进了屋子,瞄了一眼外面有没有人,而后关住了门。
“昨日你放在转角柜上的,究竟是什么药?”柳群玉拉过椅子,坐了上去,神情淡然地看着禾皎。
“唔……”禾皎低下头,“迷情丹。”
“迷情丹似乎没有这样强的药效。”柳群玉审视道,“你在丹道上有所造诣,我是知道的。你做一个这样的迷情丹,单独拿出来,是为什么?”
禾皎嗫嚅:“我是拿来自己研究的……就是好奇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就寻思寻常的迷情丹药效太弱,意志力稍微强点就没用了……我就浓缩了三十倍的药量——顺便训练一下我浓缩药液的能力……然后……光是这样也太弱了,我就……”
她瞄着柳群玉的脸色,见他依旧面不改色,心里越来越没底,声音越来越低。
“还加了什么?”
禾皎忍不住来回绞着两只手,小声道:“还有配了一部分忧思丹的药液……但我知道这个加多了会出事,就只加了三倍!”
加倍浓缩药液,合成两种丹药。这听着确实似乎是研究丹药时可能存在的行为。
柳群玉看着她,问:“你只是为了研究丹道?”
“对对对!”禾皎猛然点头。
“撒谎。”柳群玉平静地看着她。
禾皎的心又揪起来了,抿着唇,眼神慌乱。
“你要给谁下药?”柳群玉问。
禾皎慌张地眨眼睛,自知逃不过了,眼一闭,道:“顾涤。”
“胡闹。”柳群玉摇头。
“是他太混蛋了!滥杀无辜还强词夺理!我看不下去!”禾皎激动起来,红着眼,指责顾涤。
“那少年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若说是魔修,顾涤也毫无证据。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是魔修,那少年不曾作恶,他又有什么资格随意取人性命?”
柳群玉了然:“你可曾问过他是否是有什么隐情?”
“问了,他只就说那人一看就是魔修,旁的什么也说不出,再问只说我不懂,叫我安分些,莫要无理取闹。”
禾皎粗着气,因那少年的死流了些泪,擦拭一下,又梗着脖子道,“师兄,若是你,也会罢了吗?我不杀他,只稍许惩戒一番,便是我便宜他了!”
柳群玉看着她,道:“你若想惩戒他,也不该以这种方式。群华峰上弟子众多,顾涤失控,若牵连无辜,你当如何?”
禾皎愣住了,惭愧地低下头。
“是我考虑不周。”
“你自行前往禁闭崖闭关一月,”柳群玉起身,道,“此事我只当没发生过。”
“是。”禾皎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红着眼,问,“师兄,我想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柳群玉顿住脚步,转过头看着她。
禾皎目光恳切,似乎哀求一般。
“他没有机会在我手下杀人。”柳群玉答。
禾皎微楞。
柳群玉推门离开了。
禾皎看着他柳群玉离开的背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