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群玉却没有离开,依旧站在那里,目光灼灼。
“前辈,我有问题。”
明易抬手,目光坚定,望着李仪春。
李仪春见是这个俊秀小子,便停下来,耐心道:“问。”
“修习无情道……便不能有道侣吗?如果有心仪之人,是不是会破坏道心?”明易诚恳地问。
李仪春沉吟片刻,将他的这个问题与柳群玉看向他的眼光进行了一番结合,推测是否是这个穿青衣的俊秀小子也对那边那个穿黑衣的男子有所动心。
很快,他暂且将思考人物关系的思维抛在一边,回答:“非也。无情道并非全然无情。无论是对父母的孺慕之情,还是对朋友的友谊之情,亦或是对爱人的爱慕之情,皆为常情。无情道不断绝常情,只以至道或常理为先,克制私情,不因情失智,便不算破道。”
“只是,历来少有人做得到这一点,未免被情谊所夺智,诸君便往往以完全的断情绝爱为先了。如此才有无情道不得道侣的谬传。”
明易若有所思。
李仪春见他思忖,怕误人子弟,令其误入歧途,毁坏道行,便又补充一句:“若修行无情道,我不建议再去寻道侣。千百年来,因不克制情欲而破了道心的无情道者十之八九。”
明易听了,眉毛哀伤地蹙起来,神情落寞,垂下眼皮。李仪春见他听进去了,便放下心来。
他自修习无情道以来,便鲜少出现于人前。原因正在于他过甚的恻隐之心,不仅令他过分关心别人的命运,有时还对别人的悲剧念念不忘,以至于影响道心。
他那颗柔软的心,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可能遭遇悲剧的青年步入歧途,因此强行干涉因果也在所不辞。正因此,他的修行才迟滞不前,并由于入不敷出而没钱花不得不来玄天宗讲道。
柳群玉抱起胳膊,冷冷地看着明易和李仪春对话,心中估计着明易的想法。难道他是想一边修无情道一边和自己保持过线的关系?但是,听了这前辈的话,兴许又打算着断绝关系。
只是,他怎么会突然对无情道感兴趣呢?
柳群玉百思不得其解。
李仪春不经意地把目光瞥向柳群玉,见他面带不忿,不禁叹气。多情自古空余恨,唯有情种最伤怀,轰轰烈烈地爱,又奋不顾身地去撞南墙。
他多愁善感的心因此又悲哀起来,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又产生了多余的感慨,马上警醒自己。
柳群玉盯着明易的背影,咬着牙。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愤恨。他回忆这几日和明易的相处,却发觉变化并不是骤然发生的。
自清陵回来以后,这家伙便有一些异样的变动。
他那双纯净的眼不知那个时间起,便似乎不再波动,而意外地沉静下来,好像正不间断地思索着什么。这样静静思考的表现,从前他是没有的。
柳群玉原来只觉得,明易是经历大变,才如此静下来,现在想想,也许那时他就已经在考虑无情道的事情了。
难道是清陵柳群玉险些入魔的事情让他以为情感是洪荒猛兽,因此避而远之吗?
柳群玉想着,脸色愈发地差。
他没有立场左右明易的选择,但明易的选择实打实地令他不高兴了。可恶。柳群玉心中愤愤地,筹谋着一些事情。
“晚辈有一个苦恼的地方,还请前辈解惑。”
又一个声音响起。众人看过去,见是琼华长老的末徒司光霁。他一本正经,严肃地发问:“我对某个方面的享受有些无法拒绝,虽说我师尊教我的道先拿起再放下,但晚辈过于痴迷,以至于恋恋不舍、辗转反侧,实在无法放下,该如何是好?”
柳群玉最了解自己的朋友,他一下就知道了司光霁说的是什么。不就是吃吗?用得着说的这么旁敲侧击吗?
李仪春问:“令师是?”
司光霁答:“是李琼华李长老……噢,跟您还是本家。”
李仪春讶异,沉吟片刻,摇头:“琼华道友对无情道的见解在我之上,若她也没有说有什么办法,那恐怕我无法解答你的问题。”
“这样啊……”司光霁遗憾道,“师尊只叫我别管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做,不克制,方坦荡。”
“越不能做什么便越想去做,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柳群玉忽然开口,眼睛看着明易,平静道。
司光霁回头看,见到是他,惊喜地挑眉,又思索他的话,问:“你的意思是,我因不许自己去做,才会那么忍不住吗?”他摸着下巴,沉思,“师尊的意思是叫我不必忍耐这种欲望,尽情满足,便不会有这样的念想了吗……”
李琼华所讲述的这种道与李仪春所描述的全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他忍不住开口:“这是琼华道友个人的道,诸君莫要因此而纵情,未有名师把握,轻易自己尝试,易生祸乱。”
李仪春望向刚刚出声的柳群玉,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那颗易操心的内心,开口道:“这位小友,若是修习无情道,也莫要轻易尝试这样的险途,终归不平稳。”
柳群玉蹙眉,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只道:“知道了。”
李仪春倒是好奇他欲言又止的话,便追问:“你原本想说什么?”
“一些个人的愚见罢了。”柳群玉道,“只是,我并非钻研之士,不便对此轻易阐释粗糙的见解。”
“不妨说来听听。”李仪春道,“若有错漏,业该纠错。”
柳群玉犹豫,终于道:“我只觉得,克制人情不利于感悟,或许并不利于修行。人情亦是自然,若是缺漏此处,修行终有滞涩之时。”
李仪春问:“小友师承何处?”
“渺宇尊者礼瑜。”
李仪春恍然大悟:“尊者之道,为成仙之道。只是,仙途来往万千人,寻常人少有成仙之资,盲求大道,怕是连入道之机遇也无。你现在也不过初为元婴期,何必想得如此久远?”
柳群玉已完全表达了自己的观念,李仪春依旧不认同。他无意争执,便道:“知道了。”
柳群玉禁不住又看向明易,见明易也目光躲闪地向自己这里瞥了一眼。他的躲闪令柳群玉大为光火,禁不住咬牙。他这是心虚了?因此,柳群玉的脸色愈发阴沉。
其他弟子对此并不意外,在他们的印象中,柳群玉本就是面色不善的凶狠之士,露出这样差的神情,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