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1310年
“谁人不是满身罪孽,浴血而活。我知你手染血污,却从不觉得脏。”
无央曾经这样对我说过。
可当他皮开肉绽地躺在我怀里时,我晓得那一笔笔血债仍是玷污了我这一生,所以上天才会如此残酷地惩罚我。
…
这一年,银殿发生了一件怪事,异界细作未来仙君被人从水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了。
水牢是仙界最严密难破之处,劫囚之人却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千媛女君为此惶怒不已,敕令银殿率领十名仙族精锐潜入异界,生擒未来仙君带回来严审。
无央位列精锐之一。
本来女君钦定银怯下异界,由我留下来坐镇殿中,但此行凶险异常,我不放心无央,便抗命与银怯对调了职守。
异界的无垠大漠在深夜时分更显凄凉诡谲。千丈狂沙下,埋着无数走不出去的腐骨。
大漠深处,巨石垒造的牢狱中,未来仙君背倚着墙面,手里捧有一面半月形镜子,正盘腿假寐。
甬道那头忽而灌入一阵冷风。
两侧烛火栗栗摇颤,晃乱了狱中光线。
未来仙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迎着疾速趋近的脚步声幽幽道:“你来了啊。”
牢房外的脚步声不觉向后瑟缩退了两步。
鞋底沾着的沙粒摩挲在石板上,在这样凄风呜咽黄沙乱舞的夜里,谁也不愿听见这样的声音,只觉有嗜血凶兽在耳边咀嚼碎骨头。
未来仙君撑开眼睑,埋怨地剜了我一眼。
“怎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明明是和大家一起进来的...”
未来莫测地笑笑,“哪有其他人,我只看见你一个。能走到这里的,也只该是你一人。”
他手里的镜面反出一道刺目的光。
我偏头避开。
甬道两侧的巨石被灯火烤得发烫,烘出空气里一股异香。
香气霸道浓郁,猛呛两口后,惊恐地发觉那尾调在不知不觉中变为血腥气。
这是怎样的一种气味...好像是累累白骨间,长出大片妖异的花,骇得我浑身僵直,背生恶寒。
未来闻香后,神情不自觉端肃起来,眼神朝甬道尽头飘忽了一个来去,整个人仿佛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背脊越躬越弯,头越压越低。
我强稳心神,从牙缝中道:“这是什么装神弄鬼的把戏。是什么人,什么人在那里...”
说着,迈起千斤重的步子,朝甬道那头走去。
异香陡然变得凶险无比,如高悬的剑,直抵咽喉。
“回来罢,不要再往前走。他还不愿见你。”
话音未落,却见金红的凤凰神火散成无数箭矢,朝尽头齐射。
不想这世间最狠恶的烈火却在拐角处悄然寂灭,消弭成灰,全部有去无回。
壁上的火烛随着凤凰神火一道熄灭。狱中没有窗户,一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异香更浓。
我此生从未这般恐惧过,双膝一软,跌在地上,却听见自己摔出湿漉黏腻的声音,双手一撑,竟沾满了温热液体。
甬道骤然从新亮起。
人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对所触之物难免会产生最可怕的联想,可当灯火重燃,我垂眼看向手心,居然真的是鲜血。
也对,我怎么会认错这玩意儿,这是每日浸透我皮肤与精神的浊液,有时连夜里的梦都是猩红一片。
血泊还在流动,一寸寸漫延,我整个人陷在其中,抬眼溯源,目光中毫无征兆地闯入一角浸透鲜血的衣衫,勉强还认得出它本来的颜色。
那是,最清透的玉色。
“啊!啊...无央...无央...”
几乎呕出心脏的痛呼声令未来仙君打了个寒颤。
他不曾料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幕,却也没有十分意外,半眯着眼,看向血泊里的一双人。
玉龙仙君皮肉开绽,双目紧闭,惨白地倒在那片殷红里,形与色、内与外都极像一块将要化去的寒冰。
而那银殿女官竟然是个五脏温热、有情有义的人,这点倒是出乎未来仙君意料之外,他以为银殿那个鬼地方根本走不出什么有血肉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