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还是比寻常人更适合与血污残躯为伍,墨黑的长发拖在地上,被血水染得像上了一层油,乌亮光滑;微挑的凤目被痛与恨浸染出一种极尽残忍的美。
她拇指上好像带了个模样奇怪的灰白扳指,被她牢牢用指腹护住,竟没染上半分腥色。
惊呼了那声后,她咬着唇没再发出任何声音,泪水夺眶而出,怎样也止不住,人却极力冷静下来,检查着心上人的鼻息与伤口。
可她的身子还是颤得厉害。
细白的牙中间淌出了血,想是咬破了唇,自己却没有发觉。
未来仙君叹了一声,柔声道:“你不用太过悲痛,眼前一切其实是幻...”
“是你干的么?”
未来被熊熊燃起的神火骇了一跳。她没有转过身看过来,但他从语声中分明听出了玉石俱焚的恨意。
他将话继续说下去,“眼前一切其实是幻象。你现在身处我手中的因果镜中而不自知啊。”
“幻象?”
“不错。你眼前所见,并非真正的无央仙君。因果镜乃我最得意的法器之一。镜窥人心,入镜之人会看见自己心底最惧怕之事。”
他的话犹如溺水之人手中的蒿草。
“当真...是幻象?当真么?!”
“是,你见到的正是你内心最深的恐惧,银玉仙官你...”他长叹一声,续道:“为情所绊实属人之常情,仙官你将无央仙君看得很重。”
未来仙君不明白那个穿梭于血水与刑具之间的孤魂野鬼是怎样因为另一个人得以重塑自己的血肉之躯,怎样艰难地捂暖了浑身的温度,又是怎样渐渐地开始贪恋此生。
他如果明白,不会只以“看得很重”作为定论。
不过我的哀痛还是令他松了一口气,甬道尽头隐着的那位一心要寻到银玉的死穴,这不就轻轻松松地寻到了么。
而且这死穴也不是什么难以掌控之物,不过是一个人的命而已。
恍神间,一道火舌穿过牢笼,直取那面半月镜面。
未来笑了笑,“最精粹的凤凰神火可以烧破幻象,你的法力尚不到火候。”
岂料火舌忽而从镜身退却,瞬间卷曲成钩子,将他细弱的脖颈套在当中。
“银玉仙官要杀我?你们这一趟兴师动众的,不是为了活捉我么?”
火光外传来喑哑的声音,“解开幻象,我留你性命!”
“好,好。”未来笑着应下,一面不紧不慢地将镜子拢回袖中。
幻象剥离,现实里的灯火比方才更亮,那股摄魂夺魄的异香也比之镜中更加浓烈,骤然灌入鼻息,呛入肺里,我深吸一口气,剧烈地咳了几声。
“你看,这不就出来...”笑语戛然而止,未来仙君忽而神色大变,惊惧地看向我身后的甬道。
我立时就要转身看去,可脚下却被什么浓稠的浆水绊住,鞋底发粘,像是地狱里伸出无数双手扯得我僵在原地,也顺势将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拽向深渊。
“你不要转身,不要回头,不要看...”
未来仙君这句忠告送得有些晚,我已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按住胸口,艰难地转过了身。
青衣仙君浸在血里,如沁血美玉,揪得人胸口钝痛。
我没有像在幻境里那样失声痛呼,只茫茫然地呆望着眼前的一切。
“你告诉我,眼前,是幻,是实?”
“恐怕是...实...”
未来仙君撇开眼,不愿去看肉身狼狈的仙君,也不愿看向痛得几乎要碎裂的银玉。倒不是有多于心不忍,只是看向他们难免共情于他们的微弱,生而为仙又如何,在那位眼里不过蝼蚁而已。
“你再告诉我...幻象如何变成了现实!”
“无央仙君还有气息,你与其质问我,不如先救他!”
…
这一夜,才真正是一场噩梦。
梦里的一切都被泪水、鲜血和火光涂抹成一片混沌。
混沌深处,有一声嗤笑,低沉,短促,鄙夷,像阴毒的蛇,攀在石壁上,将我缠死,一夜一夜地困在梦中。
那是谁的笑声...
还有那股异香。我干呕了无数次,想要把那香气从肺腑里吐干净。其实鼻息里早已闻不到它,可它仿佛蚀骨的剧毒,已然穿筋透骨,侵染膏肓,再也无法从记忆里抹去。
异香的主人亦如这股气味,侵肤噬髓地蚕食掉我所有善缘,逼迫我同他一起踏上那条万劫不复的孤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