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1482年
我时常修炼至力竭泽枯,晕死沙漠。
兄长知道劝不住我,只好常常提着灵药来大漠看我。
我虚弱无力地半躺在榻上,兄长坐在一旁,从侍从手里接过熬好的汤药,用汤匙一面搅动一面吹冷。
“兄长,我自己来吧。”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道:“吃得了苦是好事。但也要适可而止,不要平白地折磨自己。”却并没有把药碗递过来,仍是一圈一圈地搅着汤匙。
“兄长说得是。我也是心急了。”
“为何心急,是为了帮落仓?”
我害怕听见他与落仓提及彼此,忙囫囵道:“是,也不全是。我想让自己变得很强大,下回再有人强娶,也不用等释天姗姗来救。”
兄长耐人寻味地“哦”了一声,眼见碗顶白汽逐渐稀薄,便道:“坐起来些,我喂你。”
我这一回其实只是力竭伤神,并没有皮外伤,远远不到要人喂药的程度。但身为一个自觉对手足有巨大亏欠的兄长,在不知不觉中做得过多过细,其实是在宽慰内心的愧,更是明白自己无法在真正要紧的大事上做出补偿,是以愈发对这些琐碎小事种下执念。
我比他更能察觉那份心情,因而不再推拒,乖顺地张了嘴。
看我喝下大半碗,他才又道:“飞升讲究机缘,并不全看修为。”
“何种机缘?”
“各神有各自机缘,很难料。”
“既然如此,释天为何对我修行这件事逼得这样紧?”
“怀璧其罪,弑神者自有他们的辩白。若修为配不上神位,下场只有灭亡。”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我更得勤勉苦练。”
落允将剩下两口药喂干净,搁下碗,取来花几上一方帕子,“擦一擦。”
顿了顿,又道:“自然该勤勉。但这般胡来身体可熬得住?飞升的机缘大多苦痛难熬,若熬不过便会殒命。你还当身体不打紧么?”
“兄长飞升的机缘是什么?”
他瞥我一眼,“你惯会插科打诨,把话题扯开。”却不回答。
提那往事做什么?不仅自伤,还要伤人。
我知他不愿说,也就不再追问,转而道:“对了,木木那小妖如何了?后来可又回来过?”
兄长淡淡道:“她脾气不好,被我赶走后四处惹祸,和不知哪里来的一帮精怪厮斗,被杀死了。”
我想起那丫头争抢好斗的嘴脸,倒也不意外,“转世何处,可寻到没有?”
“转世还是株草木。”
后来我去兄长处小住,见院子里多出一株小树苗,就种在石头棋枰旁边。
女君1485年
这些年,我与释天鲜少见面。
我已不再夜夜痛苦。偶尔竟能一觉睡到天亮。
可却依然浅眠,一有风吹草动立时惊醒,凝神听着门边的动静。
门外的脚步声左右踱步一阵后,在门扇前停住。半日后,又决绝地走远。
我微微叹了叹,从新闭眼入睡。
一日,门外又传来动静,待我惊醒时,听见门扇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谨慎的步子悄然往这边靠近。
若是释天,定会单手破门,长驱直入。来人不是他。
那人警惕地绕过曲屏,猝然间见到熏笼前站了一个灰影,却丝毫没有惊慌,反倒打直了因为小心潜入而弯折的脊梁,脸上浮起笑意。
“银怯?”我目瞪口呆盯着来人,压低声音道:“怎么会是你?”
他一面在屋子里布下各种掩人耳目的禁制,一面微笑道:“这等大有可能丢命的苦差,除了银殿,还有哪里肯干?”
自觉万无一失,才收手环伺屋内,“看来你过得尚好。”
“哪怕是银殿的差事,又何须你亲自来担。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不错,可从你嘴里问出的话,女君却不放心旁人听去。”
“是女君要你来找我的?”
他点点头。
“她要你问我什么?”
“女君要问,神有几尊?分掌天地哪间秩序?可有杀神?”
“哦。除此以外,她没有别的话要你带给我么?她有没有别的想问,例如,我在这里过得艰不艰难,想不想念她,是不是一直在等她派人来救我回家...”
银怯叹了一声,“银玉,你还不明白么,位极之君是无法顾及心中牵挂的。你不能这样苛求女君。”
“她那样,便算是位极了么。”
银怯心细如发,立时察觉我话中隐情,咬住追问下去,“依你看来怎样才算作位极?”他挑眼看我,唇角如钩,“像天神那般么?”
我心头一凛,自知失言,于是冷笑道:“恐怕要叫你白跑一趟。女君问的话,我答不上来。”
“银玉,十几万年前杀神造下的孽你难道不知?你可是昏了头?”
我讥道:“我只知仙界如是说,所谓杀神的罪孽只存在于他们的口诛笔伐间,却不曾得见实证。杀神主杀,天地间杀伐皆可算到他头上,岂不桩桩件件都成了他的孽?仙界用来愚弄众生的说辞,也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