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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六节 红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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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应三年(1967),十二月,初冬。

冬季的黎明渐渐变得迟缓,天际刚露出微光之时,已有炊烟袅袅升起。

身穿绀青色棉衣的少年背着一捆干柴走进了早点铺子,她摘了斗笠,露出一张秀丽清逸的脸,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悉数扎了起来,在头上绑了个丸子头,愈发显得少年身段高挑削瘦。

少年熟稔地将挂在腰间的竹筒递给正在与人闲聊的老板娘,说道:“老样子。”

“嘿,小或来啦~”老板娘回神,笑盈盈地接过她的竹筒,回到一叠叠蒸笼后面给她端过来摆着俩馒头的小碟子和一碗豆浆。

少年装扮的涑雪拿过碟子和碗,对着女人点头示意后就往一处靠窗的桌子默默地坐了下来。她卸下背上的木柴,就着白馒头和豆浆无声地吃着。

“……刚刚说到哪了来着?”刚才和女人搭话的是一个武夫打扮的男人,继续了话题。

“你方才说……”三十出头的老板娘风韵犹存,她托着下巴思索,神态娇柔,“那个什么……倒幕派的维新志士?”

“对对对!就是那个坂本龙马,他居然死了!”武者扼腕痛惜,蒙头喝了一大口清茶,“据说是给那幕府走狗——新选组的人暗杀的!”

涑雪夹着馒头的手顿了顿,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唉,那还真是可惜,据说也是相貌堂堂的男人呐……”老板娘小声嘟囔道。

“大政奉还以后,连幕府的德川庆喜将军都被赶回江户了,这些疯狗居然还敢出来乱咬人,真不像话!希望明治天皇麾下的政府军抓紧平叛反贼,省得打战让我们日子不好过……”

那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些家常,男人吃饱喝足便离开了。小铺子里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娘便不客气直接在涑雪这位沉默寡言的熟客对面坐下。

“小或呀~我昨天和你说的事,你哥考虑的怎么样呀?”老板娘脸上堆着亲切的笑,微眯的桃花眼中似乎在打着什么小算盘。

“……什么事?”涑雪将剩下的馒头屑都咬进嘴里,思索片刻确实不记得答应过什么事情。毕竟她一回去就被侯爵搞得晕头转向,真有事也抛诸脑后了。

“哎哎,你这么快就忘了呀~”老板娘将椅子挪到她身侧,花香馥郁的洗发水气味直往涑雪鼻子里钻。

“就是我邻居家那个小姑娘,喜欢你哥喜欢的紧,你看能不能探探河褚医生的口风呗?”老板娘苦口婆心地说着,“换作和平的年代啊,你哥这个年纪早就成家立业啦,我邻居家的那个小田长得美心又善,对你哥更是一见倾心呐……”

涑雪往后靠了靠,离着老板娘远了些,语气疏离,“那是他的事。他若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老板娘知道她摆出这个表情就没法继续谈了,只好换了个话题,“行,你哥不愿意,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吧?我看小或你如今也有十八丨九岁了,我那侄子和你同岁,这会儿都抱上娃娃了,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几家妹子?我这……”

涑雪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豆浆连忙站起身来,她倒是忘了老板娘的副业是媒婆,一给她黏上就没完没了。

“我吃好了。”涑雪毅然打断她的话,背起搁在脚边的木柴后指了指冒着热气的蒸笼,“今天给我打包三个豆沙馅的包子。”

老板娘撇了撇嘴,还是识趣地照做了。涑雪利索地付了银钱,怀里踹了热腾腾的布包和装了豆浆的竹筒,飞快地离去。

老板娘在她身后大喊“记得叫你哥考虑清楚”的声音,很快地就被她甩远了。

天际破晓的晨光轻轻拂过少年静谧的脸颊,路口的告示牌前围了几个人,像是贴出了什么重要的讯息。

涑雪停下脚步瞧了两眼,却被一旁的小鞋匠发现了。

“嘿,阿或,你看到告示没有,听说倒幕军队正在招收军医呢。”小鞋匠兴致勃勃地把公告指给她看,“河褚医生医术那么高明,如果去应试的话绝对能中,到时候就能拿到一大笔酬劳!”

涑雪皱起眉头,淡淡地瞄了他一眼,“不用了,他性子野惯了,在军队里呆不住的。”

“这样啊。”小鞋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涑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径直跑回了他们处于村尾的院落。她推开院门,小院子里静悄悄的,微凉的光线刚刚投射进来一抹剪影,落在那前不久刚刚开垦的药田上。

她望了眼左厢房紧闭的房门,就知道侯爵还没有睡醒。她进了厨房卸下柴火,点燃灶台开始烧热水,同时把怀里的包子和豆浆放进木柜里保温。

等涑雪盛了一盆热水从走出厨房时,侯爵的房门开了——男人穿着雪青色的小振袖,露出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他额角的碎发微微翘着,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

“冬天了,不知道冷?”涑雪嗤道,将手中的脸盆重重地放到院子中央的石桌上。

侯爵并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他折回屋内再出来时身上多穿了一件银白色的夹棉小袄。他闲庭漫步般走到石桌前,掬了一把盆中的热水开始刷牙洗脸。

见他洗好了,涑雪重新盛好了包子和豆浆端出来摆在桌上。

侯爵擦干净手坐下来,拿起一块热乎的包子咬了一口,暗红色的豆泥就粘在了他的嘴角,他抬首望向熟视无睹、目光与朝霞齐飞的少年,有些好奇:“这次是什么馅?”

“豆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真的快被侯爵磨没了脾气,早知道是这样的坦诚相待,她宁愿男人当个成熟又矫饰的侯爵。她真是……硬生生从护卫被逼成了保姆!任劳任怨,还没法对一个蠢货乱发脾气……

“最近怎么不煮粥了?”侯爵漫不经心地啃着包子啜着豆浆,换了个问题。

涑雪在一侧石椅坐下,满脸烦闷地盯着他,“一直打战收成不好,米涨价了。让你吃几天包子而已,别太多要求。”

“嗯,味道不错。”侯爵弯了弯眉眼,优雅地将盘中的包子吃完了。

侯爵一手托着碗,神态风雅,他只喝了一口豆浆便轻轻地将碗放了下来,“今天也去早点铺打听消息了?”

涑雪知道侯爵的嗅觉堪比狗鼻子,也不打算隐瞒,“算是吧,没什么重要的消息。”

早餐时间过后,涑雪开始打扫院子,随后收了脏衣拿到水井边浣濯。

“你干什么?”涑雪洗到一半就瞧见侯爵提了一柄锄头走进院子里的小药田。

“我总要找点事情做。”侯爵无奈地回头看她。

“你忘了前几天翻土,你的手被划伤了吗?”涑雪的口吻很冷,眼神更冷。

三年的相处,涑雪愈发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就像在华丽笼中长大的金丝雀,看似在人情世故中不沾一片衣角,遗世独立,实则一点伤害就能将他重创,一点生活的重担就能把他压死。

就在涑雪风驰电掣地准备去夺走侯爵手中的锄头时,传来了敲门声。

“可能是病人。”侯爵平淡地用眼神支使她去开门。

他们在京都南郊伏见区的小村庄里住了很久,因为打战,侯爵放弃了经商又操起了医生的旧业,他的收费很低,附近生病的平民百姓都喜欢找他看病。

涑雪皱了皱眉头,转身去开门,门外明媚的阳光洒进来,年轻的男人巍然不动地立在暖阳中,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隽秀的灵气。虽然来人面色风尘仆仆,但是涑雪依然记得他是那个曾经轻吟“我庭小草复萌发,无限天地行将绿”,集钟灵毓秀于一身的伊庭八郎。

伊庭八郎看见门内走出来一个扎丸子头的秀丽少年也愣了愣,他连忙作揖询问:“打扰了,不知这里可是河褚医生的住处?”

“是。”他显然不记得了,涑雪淡漠地回答,看了眼他身后的牛车。

“呼……”伊庭八郎庆幸地呼了口气,微笑着继续说,“在下伊庭秀颖,车上是我的同伴,他们受了枪伤急需医治,我听说在此隐居的兰医河褚先生擅长治疗这些外伤,所以马不停蹄地带着他们过来,还望小兄弟通告一声。”

涑雪琢磨着,奥诘队如今是幕府麾下的游击队,早晚是要被歼灭的。她想要拒绝,任何有可能的危险,她都应该帮侯爵挡在门外。

“让他们进来。”侯爵平静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涑雪抿了抿嘴,还是妥协地打开了大门让路。

“多谢。”伊庭八郎如释重负,招呼车上同行的伙伴搀扶伤员下来。

“去房里拿担架来。”侯爵轻轻拍了拍涑雪的肩膀,算是安抚。

涑雪懒得理他,径直跑去屋里,扛了几个竹担架出来。他们这件院子不大,一左一右两间厢房是侯爵和她的卧室,另有一间厨房和鸡圈,鸡圈被她翻成了苗圃,而正中的大厅则被改成了病房。

安顿完那些行走不动的同伙以后,伊庭八郎才注意到这位手持工具的河褚医生,他深邃的五官给他蒙上了一股迥异常人的气质,姿态温和风雅,让人紧绷的心绪都为之松懈。

侯爵还精通化妆术,稍作修饰便没人能瞧出他洋人的五官,他的瞳仁也是乌黑的,很难被识破。

侯爵注意到他的目光,淡雅地莞尔道:“我尽力,屋外静候吧。”

侯爵准备了镊子、针线、麻药消炎药还有许多对症的药物,涑雪像只螺旋似的在几张病床之间帮他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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