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拂过陆凌凰微微发凉的脸颊,目光落在她腕上被弓弦磨出的薄茧,眸色愈发复杂,声音低了一分:“一次两次,你侥幸赢了,可若是赌得久了,总有一天……”
“姨母放心,平禛自有分寸。”
沉默片刻,她轻声道:“你回京之后,向陛下求了官职……那日后,可有打算?”
陆凌凰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晦涩的情绪。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道:“入仕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我思虑许久才做下的决定。漠燕关的将士为何困守孤城?夏侯将军为何死守粮道,却连一封求援的奏折都送不出去?如今的朝堂之上,能听到边疆将士的声音吗?能听见百姓疾苦吗?”
“你长姐贵为皇后,长兄在燕寒王军中,赫王府的门楣并不需要你来振兴,”敏太妃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试探,“你若愿意,就该给自己寻个安稳的归处。以你的身份,京中想求娶你的世家公子怕是能从宫门口排到南街。”
陆凌凰闻言,失笑摇头:“姨母,这话可不像您说的。”
敏太妃摇了摇头,嗓音低了一分:“平禛,姨母是认真的。”
这个问题,她早在回京的路上便已经思索过无数遍。
去年,她随长兄陆凌宸入燕寒王军中,或许是一时兴起,未曾思考后果和前路,但当她因为违反军令,而被遣返回京的途中,她在漫长的马车颠簸中,在自己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血痕中,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要入仕,她要手握权力。
她可以选择一世闲散,凭着郡主的身份,配个国公府的世子,顺遂一生。她可以回到毓枫,做父亲膝下的慰藉。她可以放下弓箭,做一个京中闺秀,赏花会诗,循着世人期待的轨迹走下去……
可她不想。
她再也不能忘记那一日在漠燕关,夏侯将军的鲜血染红皑皑白雪的画面。
他守粮道战至最后一刻,血尽而亡,他死后,营中士卒靠着掺雪的冷粥苦撑三日,终究战至绝境。
她一路行来,看着沿途边疆的百姓如何受战火波及,看着饥寒交迫的难民如何流离失所,看着一封封告急的军书如何被京中贵人用作手中的筹码,在朝堂上冷眼博弈。
她坐在摇晃的马车中,攥紧了拳头,血一点一点渗进掌心。
这世道乱了,天下乱了。
如果她手中无权,她只能看着那些拿边疆战事做博弈筹码的朝臣在暖阁中饮茶,冷眼旁观战士的生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如夏侯将军那样忠勇之士,战至最后一滴血,只换来一句“援军未至,城破粮绝”。
她不要再做无能为力的那个人。
她要在这个乱世之中,求一个自己的道!
陆凌凰缓缓抬起头,看向敏太妃,眼中那抹曾经有的天真与随性已然被磨尽,取而代之的,是沉稳的锋芒,是决绝的坚持。
她轻声开口,嗓音不高,却坚定无比:“姨母,我要试试。”
她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决心:“我比旁人多一分决心,也比旁人多一分机会。如今陛下已经开了先例,若我不走,或许就不会有女子踏上这条路。可我若走了,将来女子是否就又多一条出路?”
敏太妃看着她,沉默良久,眼底浮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仿佛有太多话想说,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她抬手轻轻抚上陆凌凰的发丝,仿佛想要做出一个温柔的安抚动作,可最终,手掌还是缓缓垂落了下去。
“既然如此,姨母便不再拦你。”
陆凌凰轻轻笑了笑,仿佛方才那个短暂的停顿从未存在过:“多谢姨母。”
敏太妃还未开口,殿外便响起了绍令姑姑温和的声音:“太妃,李嬷嬷在殿外候着,说是奉太后懿旨,请平禛郡主前往慈宁宫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