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间,一时无声,唯有案上墨香氤氲,陆凌凰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继续提笔,书写那篇即将交由掌院审阅的拟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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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清晨,她将誊写好的拟诏文小心置于朱漆木匣中,捧至掌院学士时敬宇案前,躬身道:“掌院大人,学生已依例撰写诏文,请大人过目。”
时敬宇年近五旬,鬓发已染霜色,素有“文章冠天下”之名,在朝堂中亦有极高声望。他接过木匣,缓缓展开诏文,目光如炬地扫过纸上的字句。
殿中众人屏息静待。
陆凌凰垂手立于案前,神色不卑不亢,静静等待时敬宇的评价。
时敬宇阅毕,将诏文放下,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半晌,才缓缓开口:“措辞规整,行文流畅,排比有度……陆编修,你读书时日不短,果然有些才学。”
陆凌凰微微颔首,静候下文。
他抬眸看向她,目光审慎,带着几分试探之意:“陆编修,你可知,诏书与诗赋、策论有何不同?”
她垂眸思索片刻,沉声道:“诏书乃国之律,字字千钧,需以最凝练之言,述最确切之意。若诗赋策论尚可铺陈,诏书则须字字精炼,毫无赘余。”
时敬宇微微一笑,屈指叩了叩摊开的诏草:“你倒是懂些道理。”
他手指轻点桌案,道:“此文虽合规制,但遣词稍显繁复,失了诏书之凝练。再修一遍,删去浮词,重拟。”
陆凌凰并未露出不满之色,而是恭敬行礼:“是,学生领命。”
她坦然地接过诏文,心下却对这位掌院学士有了新的认知——时敬宇并非有意刁难她,反而确实是以学术之道评判她的文章,至少,他对她的态度尚且公允。
她抬头,目光微敛,迎着时敬宇深沉的目光,又道:“学生定当再修,再呈掌院大人过目。”
陆凌凰捧着那篇被时敬宇批改得斑斑驳驳的诏文,从西厅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入翰林三日,未曾懈怠,每日都在端端正正写诏书、校史籍,身边同僚都对她敬而远之,整个翰林院里,连个能闲话几句的人都没有。虽然她心知入仕之路本就难走,但这几日来毕竟拘谨得太过,一身筋骨都僵了。
正打算去余香楼赴户部尚书千金林相宜的宴请,就看见一名年长的侍诏快步走来,对她微微躬身,语气恭谨:“陆编修,墨侍郎请你即刻前往中书省议事。”
陆凌凰脚步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未变,问道:“何事?”
侍诏低头道:“回陆编修,大理寺正在肃查秋狝当日猛兽之事,墨侍郎同大理寺商议后,特请你前往议事。”
她蹙起眉头,心中思量片刻,朝侍诏微微颔首:“既如此,便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