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一样的圆眼眶,里面圈着两颗明亮亮琥珀似的瞳仁。这双眸子里,有光,有柔情,有关怀,还有他贺归林。
贺归林略微怔了怔,他十来年都不曾见过带着这样情感看他的眼眸了。
给他喂药的姑娘见他醒了,本就微笑着的唇更是上扬,在嘴边笑出了两个小旋儿。
她偏过头去轻咳了几声,纤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再回过头来时,手上的帕子就擦去了他嘴边的药水渍。
“你叫林有余吗?可取了字吗?”风姰的嗓子像被阳光沁透了般的,她没看贺归林的眼睛,只盯着递到他嘴边的药勺。
电视剧和小说里常这样写,两个生人首次碰面,总要问上一句“不知仁兄如何称呼”才算真正相识。
既然她已经知晓这个男子的姓名,那便问问他的字,这总该是个不会错的开头。
但贺归林把眉毛微蹙,眸子里反而放出寒光来。
他没搭话,风姰也不恼,只是把药碗放至桌上,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又蹲下身,对着贺归林说道:“有余,莫非你还不曾及冠吗?你身子有些虚,我给你开了调理的方子。这些日给你喂着,可有什么感觉吗?”
贺归林依旧不答,薄唇紧抿,面上更是起了不耐烦。
风姰有些泄气,但没表露,站起身拿了药碗就往外走。
毕竟没有谁会在被五花大绑时还对别人喜颜悦色的,她能理解。
房门被很轻地关上,贺归林周遭顿时就只剩了微弱的蜡烛光照明。
四周寂静无声,啸也和他,被分开关起来了。
贺归林闭上了眼,企图蒙骗身体和心灵,但仍旧忍不住发慌。在黑暗里,他向来是会胆怯些的。
在迷蒙之中睡去,等再有一道亮眼的光斜到他的眼皮上,他被刺得皱了下眉眼,有杂乱的脚步声响在耳边。
霍木及一众长辈挤在前头,风姰的脑袋在后面寻着间隙探出。
“给他换上。”
霍木对着后面摆摆手,几个年轻些的小伙就抓着一件垂到地面的大红袍子上前,也没顾得上拍净衣角粘的尘土,就一个人解了绳索,两个人把贺归林架起,再有一人要去松他那件绣了忍冬纹的月白锦袍。
妇女们在贺归林的腰带被卸下来前就转身离远了门,待贺归林换上喜服,头发也被粗糙地束起,双手被同心结彩绸绑住,另一侧则被交到了同样一身大红的风姰手里。
两个小伙跟在贺归林身边,风姰没做什么妆扮,只是换了个金耳坠和金发簪,再涂抹了些许胭脂。
她在前面牵着贺归林,众人都随之往禾坪处走,路过一池塘的荷叶,到正屋里拜了拜。
贺归林脑子尚发着懵,被强硬地按着拜了天地,没有拜高堂,直接与那个姑娘进行了对拜。
一切礼成,怀兰首先欢笑出声,对风姰夫妇说着祝福。而后,文成玉等人也如梦初醒般,为风姰送上了些“百年好合”类的话。
这是他们昨日商量好的,为的就是骗过这个太子的眼,让他以为风姰当真对他情真意切,才要把他绑了来成亲。
霍木在一侧横着眉毛,还是没有收起对贺归林的坏脸色。
怀兰拍了拍霍木,贴到他的耳根处,笑着要他收敛些。
众人离了大厅,禾坪上已然摆好了桌椅,饭菜也皆上了桌面。大家入席,风姰牵着贺归林,二人手肘贴手肘地坐下。
霍木坐在上座,他先起了筷,大家伙才欢欢喜喜吃起席面来。
贺归林的手依旧没被松绑,他不动声色地在找寻啸也的身影。
与风姰二人同桌的人们还有略微的不适应,就尴尴尬尬地没怎么说话。倒是怀兰婶婶唱戏的能力来得快,她见贺归林双手不便于夹菜的,就隔空打趣起风姰来:“姰姰,快给你的夫君夹些菜尝尝。”
怀兰又在桌底下戳了戳文成玉的妻子白氏。
白氏会意,也跟着揶揄了风姰几句,桌上的氛围这才松快起来,各人都被点通了似的,都如平常一般交谈起来,很快就把贺归林当做一直相处着的亲人了。
风姰是个经不起打趣的,面上很快就起了两朵红晕。
她在贺归林眼前的碗里堆起小山,轻声对他抱歉:“委屈你先这样用饭,若是实在不便,我可以喂你。”
说罢,风姰就塞了一双筷子到贺归林手里,自己埋头吃了起来。
贺归林还没做好身份的转变,他不知风姰从前常参加志愿活动,也是给行动不便的病人喂过食的,这会只觉这姑娘奔放得很。
一餐饭用下来,贺归林大概描摹出了这里人绑他的原因。
按他的猜测,与他结亲的姑娘该是这群人里最最宝贝的一个,约莫是听了林有余的传闻,少女动了春心,非林有余不可,她的长辈们才行此下策,误绑了他来,自以为是逼着林有余与他们的姑娘成了亲。
贺归林鼻子哼出一声冷笑,微垂的睫毛下,深邃的眸子幽黑如无光的午夜。
林有余,他果真是一如既往地惹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