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归林问她,要不要同他一块走。
他说,若是风姰同意,今夜便可以把他和啸也未实施的计划给完成了去。
风姰思索不出答案,她只能是支支吾吾不作声。
贺归林叹了叹气,他着实不想迷晕了风姰,绑架似的带她走。他更怕即使是出了城,风姰醒后也会偷摸地回来。
可他绝不可能放风姰回到林有余身边的。
他觉着自己窝囊得很,寄人篱下一生,连保护所爱之人的法子都这么卑劣和无能。
百无聊赖地等着时间流逝,风姰翻开桌案上的医书,没读几行字便让她入迷得忘了周遭一切。
记过了十来页的知识,她偶然抬头,就见贺归林在她眼前抄着字。
一盏灯笼亮在他手边,他专注于手上的提笔转锋,却能清晰感受到风姰的目光,抬眸对她一笑。
风姰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和贺归林回到勿忘围的卧房,好像他们分离的那五年从没存在过。
可惜不是的。
五年前,她是怂包蛋。五年后,她成了胆小鬼。
在即将触碰童话故事的美满结局时,她被堕入了黑暗故事里。
石门冷不丁地缓缓升起,发出的声响吸引了风姰和贺归林的目光。
门还没上升完全,啸也就冲了进来喊叫着:“殿下!林有余派人来了!”
贺归林猛一站起,自知定是来找他麻烦的。
他快步往外赶去,风姰想跟着一同出去,但他回眸,哀求道:“阿姰,你在这等我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
风姰站住脚,犹豫着步子。
见状,啸也将贺归林一拉,把石门的按钮一按,轰隆隆就把风姰一个人留在了里边。
贺归林下意识往石门靠了靠,到底是狠心同啸也出去了。
“林有余提前回来了?”
“是。殿下,是宫里来的人,要让你入宫去。”
“行,”贺归林走着走着,脑袋扭过去看了看后边,“啸也,若是我不能从宫里回来了,你就带着阿姰走。迷药粉还是有的,在我卧房。若是乐之和友之也愿意跟着,你便带着他们。无论我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告诉阿姰。”
走了几步路,啸也还不曾做出回答,贺归林继而说道:“你和文姑娘怎样了?她若是愿意跟着你,你要好好待她。阿姰和她一块,也有个伴。”
到了府门口,两个宫中侍卫装扮的人在等着,贺归林这才发觉质子府中四处散落着东宫侍卫,他们在胡乱翻找着。
临把自己交到那两个侍卫前,贺归林最后叮咛了几句:“啸也,记住我说的。我若不在,不要留恋,速速离开。她,拜托你了。你的她,也切莫辜负了。”
那两个佩剑的男子见贺归林来了,一下子便如缉拿犯人一般按住了他的手臂。
“殿下!”啸也在后面追了几步。
贺归林心头蒙着很重的一块黑色云,他回头对啸也笑得却轻松:“啸也,回去吧。”
“殿下!拜托,你一定要回来!”啸也急得五官全拧在一块。
贺归林挣脱出一只手来,对着身后的小侍卫做了个赶他回去的手势。
贺归林一入东宫,啸也就失了他的消息。
心总日日不安定地躁动着,但他还是按着贺归林的吩咐日日给风姰送饭。
风姰看出啸也神色的不对,尽管他嘴上扯谎说贺归林是被请入宫里住着才无法回来寻她,她仍是起疑。
她连着几餐饭都在问,啸也不过是忧心着神色,躲避她的问句。
直到她在这儿又睡了两回觉,约莫是晨起用早饭时,啸也听到她的问话后,他忽然崩溃地对着她大喊和指责。
啸也今日终于得了殿下的消息,自然是不好的。
他过于担心贺归林,在风姰面前就失了往日的友善,一个劲地将错怪在了风姰身上:“风姑娘,我和殿下原打算要走,偏偏那夜你来了,殿下非说要带你一块走,可你不肯,在这拖着。殿下不愿把你晕着带出去,希望你能同他一起走,可你不肯。你也说林有余会对殿下不利,你既知,为何不肯走?现下,殿下在东宫几乎要死过去的晕着,你满意了?
“五年来,殿下哪一日不是在念着你想着你?为了你不惜与林有余对抗,只怕着你的身体被林有余拖坏。可你呢?你究竟对殿下有没有感情,我实在是看不出。”
啸也的话最后成了很重的一声叹息,他转身出去的步子踩得沉沉的,每一步都像落在了风姰的心上。
终于得了贺归林离开几日后的消息,风姰却一点不觉得愉快。
她一步步往后跌,撞到床边,终的是摔到了地上。
在外边冷静了半日,啸也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今早知道了贺归林重伤昏迷在东宫,原就在宫外求了好几日的啸也脑子一片混沌,他思想不出来救殿下的法子,在见到风姰时只一味地把缘由全套在她身上。但他明白自己这话不对,殿下做的一切,虽说是为了风姑娘,可风姑娘只是被动,并不是她求着殿下绑了她出来的。
殿下是一厢情愿,他不该把殿下甘愿的付出怪罪到风姑娘头上。
晚饭的时辰,啸也拎着食盒入内,见桌上的饭菜是丝毫没动,而风姰脸上一塌糊涂,就倚着床,抱着她自己的膝头。
“风姑娘。”
听到啸也的叫唤时,风姰的眸子轻微地动了动。
啸也对她行了个郑重的礼:“风姑娘,今日午间我失了态,一时口无遮拦,说的都是糊涂话。殿下会平安回来的,我这几日想想办法。风姑娘,你不必有负担,殿下做的这些,与你无关,你也只是在无知的状态下被带到了这。我今天说错话了,我不该把风姑娘不知情的事怪到你头上。还望风姑娘原谅。”
风姰极缓极缓地看向他,嘴角一点一点扯出抹笑。
她声音有些哑:“我不怪你,啸也,无事的。”
啸也端了饭菜和药过来:“风姑娘,吃点饭,再把药喝了吧,你的伤风不曾好全。”
“我不饿,放那吧,啸也。多谢。”风姰直直地看着啸也的后边,她的话软软的,像羸弱的孩子。
啸也再劝了好几句,她仍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啸也将饭碗留在这屋里,照旧给风姰送饭和撤掉凉了的饭食,只是这些饭菜几乎都没被动过。
他时常来劝,风姰只是摇头。
偶尔饿了,风姰下床拿了筷子,给肚子送了一两口饭却又饱了。
她坐在床上坐了好久,屋内的蜡烛烧掉好多条,灯笼也被乐之换了好些新的。
她忘了好多事,光亮与黑暗、饥饿和寒冷,连睡眠都要忘记了。
她似乎成了一尊不会动的泥塑。
直到那日,石门再伴着打雷般大的声响升起后,贺归林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