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鼓声中,千舟竞渡,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奔南岸而来。
一路上,江南水军如同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难不成果如女帝所承诺的一般,江南军不做一丝抵抗,只求放过降军及百姓性命。
但失败过一次的龚应淮未敢稍加放松,下令舟上军士握枪持戈,随时准备应付伏兵。
直到顺利登岸,脚踏在了坚实的南岸土地上,龚应淮方把心稍微放下一半。
哨探回报,江边的拒马、战壕均已不见踪影。
遥望玉都,只见北边城门大开,城墙上也不见重兵。
在江明府大捷中伤了一只眼的副将凑上前来:“将军,江南军诡计多端,万不可轻敌,贸然而入。”
龚应淮冷哼一声。
“那是自然,同样的当,本帅不可能再上第二次。”
他招手叫来前锋部将:“你到城下,叫那女帝滚出城来,本帅只在此处接收降书。”
前锋带了几个人领命去了,纵马而去,径至城下,高声传令。
城楼上几个人头一闪,应了一声,又消失了。
须臾,城内竟响起了乐声。
前锋部将往里看时,只见城门内先是奔出十数个仆役打扮的男子,扛着一大卷红布,边躬身碎步而走,边铺设红布。
不一会儿,便铺成一片十丈宽的红毯,一路慢慢往城门外延展。
其后,在鼓乐声中,一群彩衣华服之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黄袍的女子缓缓走出。
后面紧紧跟着上百人,皆垂头丧气、文官打扮。
最前面那女子双手捧了一卷黑卷轴,高举于头顶,慢慢迈着方步,模样甚为诚恳。
前锋怕有诈,忙奔回大队,又点了几个见过女帝的文官,再次前往。
文官远远看着,点头确认。
确是女帝无疑。
她身后几步远,与燕台府尹并列而行的,便是那傅望海。以他的品级,竟能在前列,看来确受女帝倚重。
龚应淮远远看见,已觉放心了。
但他仍不动身,只静静看着,感受浑身热血沸腾。
这一刻,从前兵败所受的屈辱一扫而光,他仿佛看到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大旗高扬,仿佛看到武官同僚向自己俯首行礼。
在殷红的地毯上,女帝带着投降的百官,已步出城门五百余步,身旁演奏的庄严礼乐之声已清晰可闻。
龚应淮高踞马上,看那臣服的百官队伍越走越近,心中越发膨胀。
他甚至觉得,若是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不是也能享受万人簇拥、天下在手之感?
不过,也只是一想罢了。
靖王之势、甚至穆氏这个血统的号召力,皆非现在的他可肖想的。
副将此时已喜不自禁,又凑上前来道:“将军,看来这女帝确实会做人,红毯铺路,要迎王师入城,恐怕靖王亲自来了,也不过是这待遇罢了。”
龚应淮不语,但座下的汗血宝马禁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不多时,只听礼乐依然响着,却见女帝一行人停了脚步。
原来奔在前面负责铺红布的一群仆役已两手空空,只呆立一侧,愣愣看着前方。
看来城中只预备了那么长的红毯。
此时距离城门约莫八百步,已远远超出城头弩箭的射程范围。
再退一步,即使城外还藏有伏兵,女帝也撤不回城内了。
还怕一个女流之辈不成?
龚应淮双脚一夹马腹,领着前锋军便去了。
因是受降,部将们都控马紧紧跟在后方,不敢超过半个马头,以免抢了主帅的风头。
龚应淮心中得意,马蹄渐渐疾促。
江岸开阔,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有那迎接他的庙堂礼乐,和自己策马奔驰时金盔银甲发出的威武金属之声。
离得近了,那女帝见了他,越发恭敬,低下头,高举双手,明黄长袍在风中簌簌而动。
龚应淮连马也不想下,只略略放缓了速度。
他打算就于马上单手拿过降书,令人挟了女帝,纵马入城,多么威风!
就在他靠近女帝不到五十步时,眼前忽地出现一个小黑点,那黑点在空中越变越大,还挟带着由远而近的破空之声。
待他终于看清那黑点是什么时,瞳孔一缩,已不及做出闪躲反应。
一支古怪的长枪,尖啸着从龚应淮的胸中穿过,击穿了前后两层重甲,带血的枪头直直透出后心。
巨大的冲力将他从马上撞得飞起,而后重重地摔下。
长枪把他整个钉在了地上,枪头深深地没入泥土中,枪尾三片巨大的铁翎羽还在微微颤抖。
紧随其后的几个部将,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也齐齐被长枪击中,落马而亡。
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瞪着血红的双眼,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夺命长枪从何而来。
明明,距离城墙还有八九百步的距离。
最强的弓手,也射不出这么远的箭矢,何况是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