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挥一挥手,似乎要驱赶那群乌鸦一般。
“鸣金收兵,北渡回师!”
潭西军众军士在江明府前沙场上,有如卷入了巨大的死亡旋涡之中,那黑黝黝的旋涡里藏了无数箭矢锋芒,稍稍碰到,血肉便被绞碎。
此刻听得鸣金之声,如蒙大赦,丢盔弃甲,如潮水一般从江明府前向沧江撤退。
顾维朗乘势率军掩杀,斩杀首级上万,降卒无数,一路杀到沧江江岸方罢。
潭西军大败,狼狈登舟渡江。
逃回的军士相互推搡,五人中只一人侥幸上船。那船上的军士正死命划桨间,突然听得熟悉的“砰砰”声,心下一沉。
只见江南军的弩机队也赶直江边,弩上的长箭换成了火箭,从岸边连发,一箭一个大窟窿,箭头破开船壁,箭上缠着浸了火油的布条迅速引燃木船。
一时间,逃命的快舟载浮载沉,火光冲天,军士哀嚎震天。
虞归岚在船上见身后一片火海,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上得北岸,尚未站稳,就听得传令兵报说樵梁的粮草也遇袭,付之一炬了。
虞归岚闻言,急怒交加,一脚将那传令兵踹翻在地。
副将忙上前劝道:“虞帅莫急,我们十万大军已在路上,两日便到,届时定可扫平江南,将那江明府屠城三日!”
虞归岚南望江上尤未熄灭的战船火海,胸膛起伏不定。
不久前,自己还嘲笑龚应淮在江明府摔了个大跟斗,想不到今日竟然沦落得跟那草包一样境遇。
这江明府真是邪了门了!
他越想越气,一剑将江边一根拴缆的木柱劈断,掷地有声道:“我虞归岚不报此仇,有若此柱!”
那木柱子咕噜噜滚落河滩,掉入被火光映红的水中,载浮载沉,转眼便不见了。
说完,一身狼狈的潭西军主帅上马,带着数千残部,往北一路会他的十万大军去了。
他万想不到的是,此誓不久竟应验了,而他再也没有机会踏足沧江一步。
……
一月之内,叛军两次折戟江明府,江南军屡屡以少胜多,士气大涨。
军士们对顾维朗的崇敬也到达了顶点,甚至私底下称之为“战神”。
顾维朗得知,立令禁止此类言语,如有犯者,杖责三十。
谋士甄誉劝道:“将军战功赫赫,何必太谦。”
顾维朗脸色一沉:“此事是你谋划的?”
甄誉正色道:“绝非属下所做。不过,属下认为此乃好事。如今局势未定,正宜收拢人心,将江南军牢牢握在手里。”
顾维朗道:“身先士卒、赏罚严明,将士自然归心,何必搞那虚名?再说,此数役之胜,非我一人之功,陛下识破叛军计谋、改良弩具,方有江南大捷,应居首功,我怎能恬称战神。”
甄誉闻言,略感诧异。
陛下居首功?将军什么时候对女帝这么高的评价了。
遥想刚逃出京师那会儿,他还当着人家的面,面无表情地杀了蔡典,血溅了人家一身,把女帝吓得花容失色,同手同脚地走回房的。
但他身为谋士,不得不劝。
“话虽如此,但将军需为长远计。江南势弱,女帝自然依仗将军。但如今形势扭转,原本观望形势的各路诸侯定然心思浮动,届时女帝有了依仗,必然忌惮将军势大。毕竟,弘王……”
未尽之意,旧太子党与女帝,有天然的嫌隙。
顾维朗皱眉,正待说话,却听军士来报:“江边抓了两个南渡而来的可疑之人,疑是潭西细作,其中一个女子,自称将军的妹妹。”
顾维朗心下好笑,人人皆知自己父母早亡,孑然一身,如何冒出来个妹妹。
便命押那细作来瞧。
那两个细作被五花大绑,在江边泥地滚得泥猴一般,双双扔到账下时,身材瘦小的那个抬头叫了一声“朗大哥!”
顾维朗闻声一看,忙亲自解绑,又责道:“你怎么来了?战场危险,也是你能来的?”
“我姐让我送信来的。”
顾维朗不信,只看向另一人。
那青年古铜肤色,浓眉细眼,一直紧抿着嘴不说话。
见顾维朗望着他,方开口:“朗大哥,思兰姐让我送信,念兰非要偷偷跟来,我拗不过她,只得跟她一起来了。”
于念兰听他开口就说破,气得捶了他两下,又从他怀里掏出一封小心用油纸封好的信件,递给顾维朗。
顾维朗听闻是于家姐姐来信,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展信看了起来。
一口气看完,他双肩一松,露出爽朗的笑容,使劲拍了拍青年的胳膊:“太好了,有思兰姐相助,潭西定可克日光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