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这份礼单,确是倾尽所有了。
司空盈的诚意很足。
穆晴得了这样一个善财童子,且又喜她口直心快,一时龙颜大悦,便携了她手,一同下高台去参观各营比赛,尽一尽地主之谊。
校场中最热闹之处,要属角力赛了。
围观的人群水泄不通,中间一块空地上,以朱砂粉末勾了一个两丈宽的圆圈,角力选手两人互搏,以先出线或先认输者为败。
此时场中有两位选手,角力正酣,众人看得忘形,也未注意女帝走近。
汪内侍见场中角力手和旁边等候上场的青年,大都光了膀子,热气腾腾的,恐冲撞了女帝,急步向前,忙喝止:“不得无礼。”
穆晴是后世穿过来的,哪里忌讳这个,便拉住汪内侍:“不打紧。”
司空盈显然也看得津津有味:“光着膀子不是更好看吗?”
她又兴致勃勃跟女帝道:“我们巅南国西南酉山有一上古遗族,民皆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哦?”穆晴侧头看她,这不就是母系氏族吗?
司空盈津津乐道:“每到春日农闲,小伙子们便在空地上或是赤膊角力、或是拔河,为的便是展现自己的好身材,吸引姑娘们的注意呢。若是看对眼了,黄昏时,姑娘便可拉着看中的小伙子入房共度春宵了。”
她又指了指场上的两位角力手:“这两位皆生得孔武有力,若是在酉山,定是夜夜都有姑娘青睐的。”
正巧旁边观战的有老学究刘乐农,闻言诧异地回过头来,开口便要驳斥,余光见是女帝,便要行礼。
女帝抬手止住。
司空盈何等机敏,已见了刘乐农脸上的不赞同。
她偏要往下说:“我那父王觉得酉山有失教化,还想派执事官去移风易俗,被我用自己的封地换过来了。如今酉山在我治下,自由的很。”
“我就爱看那坦荡荡男欢女爱的,人家爽人家的,也没碍着别人什么事儿,就有人喜欢多嘴。”
刘乐农闻言知是指桑骂槐,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但他见女帝挽着那异族女子的手,情状亲热,便也没开口驳斥。
经玉都大捷,他对女帝已彻底敬服。如今女帝看重的客人,他便是再倔强,也咬牙忍了下来。
穆晴也赞同司空盈之言,正微笑点头。
却冷不防听司空盈得意道:“我闻陛下在京师时,也豢养了面首,便知陛下定是个跟我意趣相投的。”
等下,这跟面首有什么关系?
穆晴余光看到顾维朗也在旁边,忙看了他一眼,又拉司空盈的手准备去下一个赛场。
司空盈仍叨叨不停:“说起来,我们巅南国的本地男子大多小麦肤色,浓眉高鼻,身材硕长,我回去选十个二十个好看的,随下一批军马一同送来,可好?”
穆晴忙着拉她走远,嘴里胡乱应道:“自然是好的。”
无论如何,司空盈的这份大礼,对于捉襟见肘的江南朝廷来说,算是一场及时雨。
……
宣兴三年秋末,士气高昂的江南军从玉都、江明府两路北渡沧江,开始了对叛军的首次反击。
潭东军龚应淮伏诛,其余中高将领皆阵亡,因此潭东只余个空壳和几个叛军余孽而已。
不过这个空壳子,惦记的人却不少。
潭东南端,玉都以北的柴矶镇、江明府以北的封关,均毫无悬念地归江南军。
潭东北段,接壤冀北路、临近京师,则被冀北军接管,据闻靖王从属国带来的精锐也正在从京师南移。
潭东西面,接壤潭西,有潭西大军十万,动向未明。
最为摇摆的,便是夹在中间雀湖、冷郡等州郡,首鼠两端,十分尴尬。
对这种州郡,若是能劝降,不费一兵一卒收入囊中,便是最好的。
陈穹令宣抚司王阅熬了几个大夜,洋洋洒洒,针对每个郡定制一篇檄文劝降,并请女帝一一盖上了御印。
但叛军势大,几张明黄色的布料起不到什么震慑作用。
穆晴决定,御驾亲征。
大历尚武,开国皇帝便是马上打来的天下,历届天子亲征是常有之事。
若是哪一朝皇帝没有御驾亲征拓展几分疆土,史官上可能都得记上一笔“守成有余”的春秋评价。
因此,顾维朗虽有些担心问题,却也没说什么。
他一面加派人手往北哨探情报,一面不断巡视戒备,务必要将北岸一带清扫干净。
如此紧张忙了数日,方请女帝北征。
十月初五,玄鸟归,利从王事。
朝霞满天,江声浩荡中,女帝的战船被数十快舟簇拥着,缓缓北渡。
穆晴站在船头,隔着稀薄的江雾,见到码头上一色银甲来迎的江南军。
她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最前面的顾维朗,迎着晨光,好一个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她不禁想起半年之前,他护着自己南渡时,江上也是这般薄雾初开,朝晖烂漫。
之前两人狼狈逃命,仓皇南渡,如今终于扳回一城,真恍如隔世。
回忆间,脸上不觉带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