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朗远远看见,也露出了会心微笑。
一君一臣,便在这浩荡江声中,遥遥相望,渐渐靠近。
江山秀丽,君臣相得,真可堪青史留笔。
此时此景,站顾维朗身后几步的蒋昂,却不大自在。
当日,他因柴矶镇一战有功,从都虞侯升任副指挥使。但军阶不高,未能上大朝会,故而没见过女帝。
今日有幸跟随顾将军迎接陛下,还特地整了一身簇新的衣袍,昨儿大半夜把盔甲擦得程亮。
如今,他震惊地发现,船上那明黄的身影,不就是当日站在顾维朗身后的“军医”吗?
竟是女帝陛下!
他的冷汗便刷地下来了。
当日自己接待两人时,一副推三阻四的嘴脸,竟都被皇帝陛下看到了。
而且,她还提到了自己的祖父,和那个争气的庶兄,用来暗讽自己的无能。
他扶了扶头盔,觉得自己这个刚升上来的副指挥使,要职位不保了。
幸而,女帝上岸后,见了他,不但没有发落,反微微一笑:“蒋卿家柴矶一战,有乃祖风范,赐白玉带一条,以示嘉奖。”
蒋昂忙欢天喜地受了,屁颠屁颠捧回去,供在宗祠香案不提。
到得柴矶镇上,百姓挤满了街道,更有胆大的,往御驾上扔鲜花和香包。
这些百姓,事后都从军士口中得知,是女帝派来的将军助他们阻挡叛军,让他们有时间南渡。
穆晴看这鲜花香囊盈满车架,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只这一点点逃命的恩德,竟能让他们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感激了。
女帝御驾亲征,士气高涨,北伐推进加快。
不出三日,江南军便将柴矶镇以北的湖口重镇也拿下了。
湖口镇,临近雀湖郡,大军北移,计划三日后兵临城下。
不料,西北方向的哨探却传来一个消息:虞归岚挥军五万,令大将王绮东侵珞益郡。
珞益郡在封关以北西,已是江南军对叛军的前线阵地。
此郡乃珞水、益水交汇之处,乃兵家必争之地,非常重要。
顾维朗禀过女帝,便亲自带兵前往迎敌。
事涉潭西军,他特地叫来了潭西的于念兰和庚森商议。
于念兰,虞归岚夫人于思兰之妹。
两人父亲于洪原任潭东路经略安抚使,膝下无子,便从军中万里挑一地选了虞归岚为赘婿。
于洪病逝后,虞归岚便接任了经略安抚使之位。
虞归岚野心勃勃,在潭西羽翼渐丰后,对于家及于家的部将却日益疏远排挤,并一直想要更上一层楼。
西南靖王向他伸出橄榄枝时,他毫不犹豫地接住了,潭西是全国最早举旗响应叛军的。
对于潭西军的情况,于念兰和于洪义子庚森最为清楚,他便令二人随他西行。
于念兰却道这几日受了风寒,只得先留她在柴矶镇,只带庚森前往。
于念兰性子跳脱,顾维朗很有几分不放心,嘱咐了几句。
“你且好好待在此处,勿要惹事。若战事紧急,可随陛下南渡玉都暂避。”
“知道了,我稳重的很。”
对于女帝,顾维朗更不放心,特留庞逊在柴矶,又令心腹张涛千万留意情况,有任何动静,立即快马飞报。
谁料他前脚刚走,后脚柴矶镇便收到了一个新消息。
雀湖郡郡守有意投降。
湖口镇县令张览,与雀湖郡郡守李秤北是师兄弟,同拜名士欧阳茗为师。因离得近,时常有书信节礼往来,关系甚为亲密。
张览便时时去信劝降,但李秤北当年降叛军降得太快,他总担心女帝秋后算账,是故犹豫不决。
张览苦口婆心:“李兄英明一世,何以此时反倒糊涂!岂不闻千金买马骨之典故?雀湖若是第一个弃暗投明的州郡,陛下将雀湖作为标杆都来不及,如何会秋后算账呢。”
李秤北果被张览劝得意动,但他仍不放心,便拐弯抹角地在信中表示,希望女帝陛下能亲往。
人人皆知玉都大捷,是女帝的诈降妙计换来的。
这档口,他也不敢请女帝御驾亲临雀湖,只求亲临湖口镇,他必亲自洞开城门,一路到湖口镇负荆请罪。
湖口镇有江南军重兵把守,与雀湖郡有旗山、雀水之隔,倒也不担心叛军偷袭。
听起来挺合理。
穆晴本着少打一仗,便可少牺牲军士,还能多省点钱的想法,便一口应了下来。
只可惜她算错了。
湖口镇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了去湖口镇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