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军取了黎生城,当日即张榜安民。除了在城中安置必要的驻军以外,大军主力皆在城外扎营,对城中居民秋毫无犯。
但惴惴不安的氛围仍笼罩在黎生城百姓的头上。
他们不事生产,整日地望天而语,喃喃不停。
穆晴的马车入城时,几乎全程的百姓都涌上街道。负责防卫的亲兵吓得佩剑都抽出来了,以为暴民生事。
但是百姓们只是跪地而拜,口中依然喃喃不停。
穆晴掀开车帘,问一旁骑马护卫的陆彤:“他们在说什么?”
百姓说的是西岱语,陆彤不解,唤来本地向导。
向导表情复杂地躬身上前。
“回禀陛下,他们说的是求饶之语。”
穆晴奇了:“我们入城时便张榜说了,只诛首恶,余者不论,底层的官员、小吏我们尚不追究,何况百姓。让他们去乌沁城之类的地方打听下,便知我们所言非虚。”
向导面有难色:“陛下,他们怕的不是这个,是……”
穆晴见他支吾,道:“但说无妨。”
向导深吸一口气:“他们怕的是陛下您。”
原来,这黎生城是密教的大本营,城中各处可见密教的传教祭坛,三天一小祭、五天一大祭,百姓耳濡目染,信众越来越多,遍布各行各业。
昨日密教大祭司要主持域图祭坛,劳师动众,全城皆知。
因而当日西南传来巨响,大祭司当场身亡,守城军一败涂地、世子被擒之事,经过一夜之间的口口相传,在百姓中变成了另一种离谱的版本。
那日穆晴安排童瑾用新研制的炸药炸掉玉屏山的巨响,被他们传为大祭司触怒上天的天谴。
西南方向隐约看到的冲天灰尘,被他们传为天神下凡的影子。
大祭司倒在祭台上,也被传为是被天神降下一雷劈死的。
朝廷军突然出现在黎生城西门,被传为是天神用了云车直接送到城头。
连那世子也是被天神的巨手抓住的。
人人皆知大祭司设坛是要诅咒女帝。
如今女帝安然无恙,大祭司却倒了大霉,还引出种种无法解释的天象,因而百姓都认为,定是女帝不是天神之子,也定是天神所派来的。
上天定是要对密教降下天谴了!
所以信众惶恐不已,昨夜夜不安寝,胡思乱想,有人有一点头晕脑痛、肚痛拉稀,都认为是天谴降临之兆。
百姓们天明互相一聊,更坐实了彼此的猜想,放大了恐慌。
穆晴听了本地向导的解释,以手支额,头痛起来。
司空盈听了,不以为然:“陛下何须苦恼,这不正是好事?陛下只需顺着他们的意思,当众饶恕了他们的罪行,勒令他们归心,从此他们岂不是死心塌地追随陛下?”
穆晴摇头。
“我不需要他们以这种方式死心塌地追随我。”
“也没有一个人,值得百姓如此死心塌地追随。”
司空盈和马车旁的陆彤闻言,皆瞪大了眼睛。
旁边的护卫和向导,也都忍不住偷眼看向女帝。
穆晴看着满地匍匐的百姓,缓缓道:“本来就没有什么真神,可以主宰百姓的生死,决定生死祸福的,只应该是百姓自己。”
说罢,传令宣抚司都知将此话做成皇榜,公告全城。
又让人将密教的祭坛全部改为学堂,此次收缴到的密教一切财物另档保存,用来补贴学堂费用,教化民众。
随行的宣抚司马上得令马上传下去了,沿路的百姓听了传话,一时还不能理解,都愣着。
穆晴让亲兵不得伤人,劝阻推搡了好一阵,方艰难地进了靖王王府。
穆晴好不容易下得马车,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密教愚昧百姓容易,教化他们回到正常思维,却道阻且长。
对于一些没有受过基本教育的百姓来说,有些话说了他们未必能懂,回头要想个办法,搞点通俗的方式。
幸而刚入王府,便有好消息传来,众人皆为之精神一振。
黎生城临近的伊澜、坎篱两郡,也是密教盛行之地。
昨日天现神迹、大祭司天谴而亡的消息传过去后,两郡郡守、守军皆惶恐不安。伊澜郡郡守主动率部投降,坎篱郡则被守城指挥使杀了郡守,开门投降了。
而先前躲入深山密林的大量西岱兵,听了这些消息,也都对西岱政权失去了信心,纷纷下山投降了。
一时之间,战线猛然往北推进了一大截,后方的隐患也消除殆尽。
顾维朗作为平叛统帅,既要接收处理降将降卒,又要安排新城驻军,还要清点粮草,统筹调配,因此这几日忙得日日三更眠,五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