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庭之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道:“马兄的介绍信我已收到,盘缠也准备妥当,只是这出城的凭由还未办妥。家母近日对我看管甚严,总是派人跟着,连去开封府办凭由的工夫都抽不出来。”
说罢,脸上露出几分懊恼之色。
福金闻言微微颔首。
她只知道古代出门要靠路引之类的东西,但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上回问了一遍芸娘才知道,路引在大宋叫“凭由”,办理起来倒不算麻烦。朝廷并不禁绝百姓往来各州,只需说明出行缘由便可。
福金建议道:“你素来交游广阔,何不托人代为办理?”
贺庭之抚着下巴略一思忖,点头同意:“帝姬此言有理。过两日我便设宴,邀那管文书的叙上一叙。”
过了一会,似乎想起什么,他又说道:“对了,马兄来信说,岳飞如今已不在大名府,他那教头师父因和乌林答一战受了伤,数月前就从禁军中卸职,岳飞在大名府几度遭受排挤,他一气之下,去了真定府。”
因打败了乌林答,岳飞被梁中书大大夸赞了一通,惹得军中几人眼红。而梁中书此人,并不是个识马的伯乐,现在无战无事,他又用不到岳飞,听闻军中骚乱皆因岳飞而起,只觉得此人妄自尊大,将岳飞狠狠斥责一通。
周侗见状,想起自己有一好友在真定府边军中做教头,便将岳飞举荐了过去。如今岳飞已在真定府做一名偏校。
真定府在宋辽边境,平日里的供应所需更加贫瘠。
福金“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虽说如今天气渐暖,但边关甚是苦寒,一应饮食居住可都比不上你那国公府,也不知像你这般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受不受得住?”
“帝姬之前劝我时可没提起过这些,”贺庭之非但不恼,反而眼含笑意地看向她,“怎么?您这是在心疼我?”
福金没料到他竟反将一军。
换做寻常闺秀被这般调侃,怕是要羞恼地骂贺庭之这个登徒子了。
不过福金什么人,她不仅不露怯色,反而迎着贺庭之的目光,正色道:“自然是要心疼的。上回完颜宗望一行来朝你也见了,依我看,待联手灭辽之后,宋金之间必有一战。我还指望着贺世子能为我大宋建功立业呢!”
贺庭之闻言一愣,既惊讶于茂德帝姬对朝局的敏锐洞察,又觉得这确实符合她一贯的见识。见她表情认真,不似玩笑,脸上确实也带着几分期许之意。
他收起玩笑神色,郑重颔首道:
“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厚望。”
满园落英缤纷,此刻在地上铺了一层花毯。
为免被人瞧见二人同行惹来闲话,他们默契地避开人流,沿着僻静小径徐行。
说话间,已绕过海棠花林。
穿过月亮门,眼前耸立的几座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二人正要穿过,就听到假山顶上的凉亭里传来说话声。
贺庭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福金手腕,闪身躲进了假山腹地的石洞中。
这石洞里的空间不算狭窄,但贺庭之身量修长,加上福金现在的这具身体也是高挑。两人骤然贴近下,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虽然福金自觉自己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但她在现代母胎单身二十多年,一下子和一个陌生男性靠这么近,多少还是让她耳根子发热了起来。
结果她下意识一抬头,发现贺庭之面色更甚。
这人本就肤白如玉,石洞里虽然昏暗,但福金还是一眼就看到那双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察觉到福金的目光,贺庭之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
福金一看他这样子,立刻坏心眼儿冒了出来,她戳戳贺庭之的胳膊。
贺庭之颇有点害羞的递了个眼神过来,意思是问福金有什么事。
“为什么拉我进来?”
福金没张嘴说话。
自从知道这人能够听见自己的心声后,她就警告过他不许乱听。但谁知道这人的技能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福金只能控制自己,不让心声随便发出来。
贺庭之听见了,他稍稍矮下身子,温热的吐息拂过福金耳畔。
“这亭中二人,一个是枢密副都承旨王显詹之子王镕,另一个是兵部郎中袁志忠的侄儿袁啸。”
被这气音一冲,福金耳尖一麻,没控制住的脸红了起来。见她如此,贺庭之连脖颈都泛起红晕。
实在没想到这汴京城有名的小纨绔竟是个薄面皮。
瞧贺庭之这副样子,福金更想逗一逗他了,只不过这地方实在不太方便,真是可惜。
“所以?”
她继续用心声问道。
贺庭之却不再作答,只竖起食指向上指了指,示意她仔细听上面说话。
福金会意,暂且按下玩闹心思,凝神倾听起来。
“......大军不日就将班师回朝。”
“正是。听闻金军半月前已在古北口陈兵,昨日叔叔说起,这次竟是那完颜阿骨打亲自领兵。如今浙东匪患已平,想来官家很快就要派童枢密前往边关了。”
“如此两路夹击之下,辽国怕是再无翻身之日。”
“这是自然,燕云十六州也终将重归我大宋疆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