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的老槐树在雪中格外静谧，仿佛它也像殿里的佛像一般，悲悯地看着众生，条条签文便是前来祈福许愿的香客。

陆余取了签纸，垫在手记本上一笔一划，写的认真。

前两张字迹清晰，笔锋锐利，是可以明面上表达祈福之人心思的签文。

但是第三张不同——对比前两张签文，这张他写的格外慢，笔尖悬在纸面，墨迹洇开一小片阴影。

掺着雪粒的风掠面而过，檐角铜铃轻响，仿佛神明无声的催促。

陆余终于落笔。

字迹很轻，又比前两张要潦草，像是害怕被看穿心事，又像是一句不敢宣之于口的告白。

或许等有一天，等时机合适，他会告诉她，他不想做什么“文曲星”，他只是个想在她身边讨一席之地的凡夫俗子。

想到这，他抬眼寻找，挑了两根顺眼的枝条把前两张签文一左一右系成邻居，又挑了根高枝，抬手把承载心事的那张高悬于上，晃落的积雪盖住鞋尖，像是应许。然后他留了张照片，转身离去时，天光大亮，香客陆续接踵而至。

——

彼时在清溪市。

自从奶茶发现两位老人比这个和自家主人一样睡懒觉成性的“临时饲养员”靠谱，而且每天生物钟雷打不动六点半起给它喂早饭后，它默默把踩奶对象换成了谭军华和张惠。

祁乐乐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不省人事，正享受晚睡晚起带来的安心感，结果给司音电话铃声吵起来了。

放的还是《回家的诱惑》的主题曲。

就是因为知道是司音打的，所以她才懒得接。

祁乐乐把被子一蒙。

没一会，感觉有点热。

祁乐乐侧身，半边手脚抱着长条似的被子继续睡。

但是对方有一种“你不接我就吵死你”的觉悟。

赖了两分钟哄自己睁眼以后，电话终于被接起。

“……你要干什么，”祁乐乐把手机放在枕边，手又缩回被窝里取暖，眼睛睁都没睁一下幽怨道：“大早上给我打电话不会就为了叫我起床吧？”

“对咯。”司音在那边贱兮兮答，“就知道你还在睡。”

“……”

“我老早就被我妈吵起来了，然后为了公平，我给钱露露打了电话。”

“妈呀露露没骂你吗？”祁乐乐在被窝里笑出声，“露露有起床气诶。”

“骂了，所以打给你了啊。”

祁乐乐沉默。

“下一个就是晨曦啊。”

“司音我高低在开学之前给你画一套鬼畜表情包挂群里。”

“哎呀别嘛，开玩笑的嘛。”对面笑嘻嘻的赔不是，“就是趁快递还没停运，我给你们都寄了点特产小烧饼。”

说到这她又悄悄补了一句。

“你的我多塞了两袋。”

“我就知道三年同学一场隔壁班但一个宿舍的感情没有那么脆弱！”祁乐乐立马变脸，打着哈欠卖乖谄媚，“寝室长真好～”

对面得意笑了两声。

“喵～”门外“咔哒”一声响，小猫咪昂首挺胸迈进来，轻车熟路越上她的床。

祁乐乐把它捞进怀里陪自己一起躺着。

被子里干燥又温暖，猫咪舒服地眯了眯眼，转头去蹭祁乐乐下巴。

“好乖好乖。”

又是一声撒娇。

“你家养猫啦？”司音顿时软下嗓子轻声问，“哎呦叫的好夹哦，速速开视频让我看看。”

“不行，我还没起呢，而且头发炸毛了怕你截我丑照。”祁乐乐哼哼两声，低头亲了亲猫咪的耳尖，“不过我倒是希望这是我的小猫。”

“哦？此话怎讲？”

她盯了一会怀里软乎乎的奶茶，突然想到了陆余看向她柔软的眼神。

“……嗯，这是陆余的猫。”

“等会，谁的？”

“陆余的。”祁乐乐答得心虚。

“祁乐乐，你……你闷声干大事啊！”司音音量一下子提高，“我靠，人家毛孩子你都能带回来了这都不跟我说，那我们俩五年感情算什么！”

“清汤大老爷我冤枉啊，”祁乐乐算是给她聊清醒了，哭笑不得地捧读，“你每天帮阿姨看小超市那么忙，我发信息你也不一定顾得上回我。而且是他年假要出远门旅游，所以把猫暂时寄养在我家的。”

“他大可以找朋友，家人，却唯独找你……”司音眯着眼，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悠悠道：“嘶——这个雨露老师有点心机啊。”

此时在沣回古镇吃早饭的陆余打了个喷嚏。

“还好吧……”祁乐乐自己都没发现她是在下意识地替陆余辩解。

“什么还好？是如此甚好！”她看不见的是司音脸上兴奋的表情，也不知道司音此时已经在想象她和陆余真走到一起以后的事，“哎呀，你们‘杏仁露’cp有望了。”

祁乐乐听到“杏仁露”三个字，几乎是瞬间红了脸。

“你…你不是还要给宇晨曦打电话吗？快去快去，再晚点人家都醒了你打就没意思了。”

司音知道她在不好意思，也不揭穿，三言两语挂了电话，留祁乐乐一个人凌乱。

她把脸往猫毛里缩了缩，然后诚实地点开陆余的信息。

对方给她发了签条和系在树枝上摇曳的签文，还捏着自己的中平签控诉神明区别对待。

祁乐乐克制不住地把图片放大去看他的手和字迹。

深色外套本就显白，修剪干净的指甲泛着一丁点雾面的光泽，“上上签”正下方被冷空气冻到微微发红的指尖，以及中指第一个指节处，那里有一小块不明显凸起的茧。

这是常年执笔的印记。

“手也好看。”她边偷笑边念叨。

再看到枝条上的两张成为邻居的签纸，祁乐乐把手机扣在枕头上，笑得更开心了。

司音说的对，陆余这个人就是有心机。

但是。

她有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