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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暮色掩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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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遥安的这条街太繁华了,他们就这样站在一棵枯树下。许许多多人走街串巷地经过他们身边,如潮如水。

涌动的街客擦身过这个放荡不羁的人。

因这一句“哥”,又或者因往来的人,池霁微不可及地朝后退了一步。

腕上追来一只手,他心慌地低头,就对上江挽楼那一双万分担忧的眼。

池霁深吸了口气,安抚性地握上江挽楼,头也借着动作别了过去。

心下鼓声雷雷,他不敢正视柳静姝。

因为她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淡太淡了。

柳静姝这个人总是带笑的,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掀起她的波澜,池霁找到她后的三年里,也只有东来顺那回见她生过气。

而此刻,她并不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和口吻来做要求,只是站在那,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你不愿意给的话,也可以。

池霁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无暇去想是哪里让柳静姝察觉到了不对。

呼啸的风穿杂了种种声音,将曾经池溯的垂息与如今章琅泉的坚持一并拢在他耳旁,如无形一棒敲在了他的脑袋上,砸得他晕晕乎乎。

池霁终于明白了当年池溯说的话——

“她有拧劲儿,你不同意,她就会那样看着你。你奈何不了她,反倒被她的眼睛看得节节败退,最终在那了无生气的目光里,你缴械投降,答应了。”

“小霁,我在她那样素淡的眼神里,能选择的路,就只有她定好的那条。”

就如现在。

池霁衣衫下的手腕被江挽楼搀扶着,莫名有股狼狈相。

嗓音喑哑,桃花眼垂了下来,没什么底气地做着最后的挣扎:“我……你让我想想……”

这个冬天不太暖和,或许说错了,不论哪年的冬天,都是这样的。你说它有太阳,可比起太阳,风霜雨雪更贴近着身体的温度。

柳静姝一寸寸收回目光,低了头,脸就埋在了领上的绒毛里。她爱穿青,因为青色本就带着一种述说不清的鲜活,让这个晦明不清的世间有了生机。

此刻,这片无声。

绒毛噌得她脸有些发痒,她微微闭眼,平复了心绪。

方才,她真的有些害怕池霁又顾左右而言其他地打个哈哈,找借口跑了。

她抬头,说:“哥,在漳阳那会儿,你就知道的,师父要我找到你爹。”

池霁不敢看她,轻轻“嗯”了声。

大概是被冻的,柳静姝吸了吸鼻子,音色里有几分粘意:“师父说只要我找到他,我所有的疑惑便能解开,可我其实时常在想,我有什么疑惑呢?”

“我想不通我该疑惑什么,索性就先放放,跟自己说先找人要紧。”

“可找着找着,我好像确实找到了一点儿我的疑惑。”

这不暖的太阳就挂在她的眼梢上,照得她整个人白得异常。

柳静姝身后的关鹤欲言又止,听着听着,终是决定闭嘴不插话——她一直暗中跟着,柳静姝偶尔流露出来的情绪,他们稍微细心些,其实都能看得懂。

她是活泼不错,可再活泼的姑娘,也难免生着一些观摩别人的小心思。

毫无目的地下山游历,民间百姓如何潦倒困苦她都看在眼里,然万事并非黑白分明,苦亦不是裹得人透不过气的。

柳静姝时常在不同的人身上看到一种相同的快乐,那是小家和睦的乐,齐心协力的乐,便是在那些时候,她才懵懵懂懂对比出来一种后知后觉的不同。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无论是疏门烟客,还是那年夏时,有过短暂一聚的夏青雷,他们都像是老天看她可怜才送来的一程欢愉。

临了,人背了行李告了别,她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与蝉鸣,与孤萤。

就连孤萤山这个名字,有时听起来,都像是在阐述她的无聊。

“哥,我真的挺想知道,我爹娘是谁,他们为什么……要丢下我。”

不知为何,池霁很想说一句“他们并不是想要丢下你”,即使于他而言,也并没有与那两个人打过照面。

扭过头来时,他混沌的脑子陡然清明起来。柳静姝惯不爱示弱,方才这般,难说不是掺了心思在里面,可……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他呵了口气出来。

老爹说得没错,她那样看着你,你就只能按照她选的路走。

待到想明白了,池霁整个人如濒死之鱼被丢回了湖海中,活过来了。他说出了一个柳静姝早已料想到的事实。

他说:“你爹娘并没有丢下你,他们只是,不在了。”

不在了,便是化尘山川,随风入水。渺茫天下逐渐将他们的痕迹覆盖,直至所有人忘记从前,有那么两个人,是仗义侠士,是浅滩困龙。

他看见柳静姝仰头,一切事物大概只在做抉择的那刻,才有万般不得已的抓心挠肝,一旦决定了,人反而如卸下了重山般。

池霁就那样站在树下,树枝的幻影打在他的脸上,人无端显得正经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束起的发上,落在原本穿插着一支簪子的地方。

“所以,柳静姝,你已经想好要知道从前那些事了,对吗?不再是像野郊那会儿一样,借着沈牧仪的出现落荒而逃了。”

野郊?柳静姝吃了一惊,那天他也在?他不光在,还看出了自己的慌乱。

柳静姝抿了下嘴,沉沉说:“想好了。”

池霁走了过来,如曾经每次有意无意的那样,叉着腰吊儿郎当“哎”了声,拎着酒壶撞了下她手中捏着垂下的扇。

“干什么一脸丧气?你终于要知道所有的事了,你该高兴才是。”他摇了摇头,“不对,不光你该高兴,我也该高兴。”

“你高兴什么?”

“嗯……”那酒壶就被他举在脸边贴着,一手叉着腰,人站得歪七扭八的,头发随着他仰头的动作滑下来,“高兴你叫我的这声哥,是发自真心的。”

不是有求于他的故意,也不是迷迷糊糊地以为他与她之间有着血缘关系。

而是真真切切地,把他当作了亲人。

或许,这也是老爹所期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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