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样的目光里抓耳挠腮起来,心思却不住地飞向那个被打断的梦。呼吸止不住变得急促,他忽然好想走到文岚枫的身边,剖开自己胸膛,将那颗同她衣服一样滚烫的心捧给她看。
然后说:文姑娘,虽然冒昧,但是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鹤归楼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起。
他在这样的幻想里变得面红耳赤。沈牧仪见他神思游走,伸手往他脸前晃了晃:“曹荀?曹荀?你在想什么呢?你爹都已经准备走了,你还不过去?”
曹荀一下回神,他本就在看见文岚枫的时候因为心虚跳到了树后,这会儿一大群人又横在他和曹甫之间,自己算是一根毛都被挡得严严实实的。
也难怪他老爹压根没看见他人。
眼见曹甫心有余悸地扶着墙慢悠悠远去,曹荀立马吹了个口哨,叫早就备好的马车赶来。自己慌忙冲过去,着急忙慌里还隐隐透着些落荒而逃。
“爹!爹!我在这儿!我没有不来接你!”
像是不敢看文岚枫,他连跑过他们身边时都僵着脖子没转过来,可他意外地听见那个声音轻轻叫了他一声:“曹荀?”
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都与梦中的重合了。
他追赶过去的腿刹那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转过来。可一切“好像”都如镜中花,他目光中的人正侧着身,举止亲昵地与邬渡春挨得特别近。
曹荀反应过来,这一刻的文岚枫明明没在看他,也不可能在叫他。他登时变得失落,缓慢挪动的步伐都变得像是被灌上了水。
可曹荀不知道,就在他转过去后,文岚枫便再度转了过来,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有几分若有所思。
“岚枫,谢谢你帮我解开绳子。”邬渡春装作笨拙地将自己衣衫上“不经意”缠绕在一起的绳子归置好,又“不小心”地挡住了文岚枫看向曹荀的视线。
在挡住的那刻,他恍如初醒:“你是在看曹大人吗?那我挡到你了,我马上让开。”
他脚还没动,文岚枫就摁住了他的动作:“没事,不用让,人也走远了。”
文岚枫原本只是想叫住曹荀,问问他干什么躲在树后,哪想到他不曾听到,连跑姿都变得诡异起来。
她纳闷地看曹荀一眼,抱过方才给邬渡春解绳子时候丢给他的琴,拉上关鹤要走。
邬渡春却欲言又止地叫住了她:“那个……岚枫。”
文岚枫转过来,红色使得她格外抓人眼球:“怎么了?”
邬渡春还在回想方才那瞬曹荀的眼神,他看懂了曹荀眼中的挣扎,也明白他那种想要又不敢的心思。
他不是不知道醉语堂里有许多小年轻暗暗爱慕着文岚枫,他亦不例外。只是,或许从前从没有人想要踏出过那一步,他便也心安理得地让自己这样没出息地沉默着。
可今夜风正好,他终于在一个莽子的身上感受到了危机。
“我、我……”他鼓足勇气想要开口,眼睛一对上文岚枫的目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你那个弟弟怎么办?文家已经、已经……”
邬渡春不知道他该怎么说文家已经被抄斩了的事,抓耳挠腮地纠结在一个措辞上。他这般有异于常的举动,惹来关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邬大哥?”关鹤叫了他一声,其实比起这么不咸不淡地叫他一声,关鹤更想问他:你是不是今天吃错什么东西了?要不然为什么从刚才的绳子起,就显得特别的……有毛病?
“我不知道。”文岚枫给了答案,“但他有手有脚的,就算没了文家的庇护,也能活下去的吧?”
邬渡春的视线忽然下滑,落在文岚枫腰间那个文家的信物上,他眼一闭,索性短暂地抛弃了情情爱爱的念头:“文岱临死前,我去牢中看过他,还……撞见了曹统领。”
做人要坦荡,他碰到曹荀就是碰到了,即便不情愿,也不屑于在这种话上做小文章。
文岚枫有些意外:“嗯?”
“我一直想弄清楚,当年……你为什么会走失。”
文岚枫顿了会儿,笑笑:“嗯。”
……
定好了要去渭城,在遥安的日子便像有口钟挂在大家脑袋上似的,过一天少一天。
礼部手上忙不迭地准备着“踏征”槿国的文书,沈牧仪倒是难得地空了下来。
他在一个回暖的日子里提了壶酒来曲水亭,一进门就感觉今日的曲水亭比往日都要亮堂。柳静姝抹了把汗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门那边笔挺挺站了个人。
她眼睛一亮,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怎么来了?不是忙着做准备吗?”
沈牧仪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酒:“这桩事里哪要我做什么太多的准备?我得了空,倒是在家里找出来一壶好酒,大概是从前许杭送给我爹的吧。池霁呢?他肯定会喜欢。”
他说着便走进来,还有些奇怪地四下张望了张望:“你们这是干嘛呢?”
柳静姝把笤帚放到一边:“池霁说既然你准备去渭城弄个明白,他再待在遥安也没什么意思。扫清扫清这曲水亭,等人走了就也关了。”
“要关了?”沈牧仪有些惊讶,“他从前哪怕人不在这儿,也不见得要关了呀?”
柳静姝动作一顿,双手交叠放在笤帚柄上,又把下巴放在搁在上面:“嗯……我是这么问过他。但他说什么,他昨日见了只燕子歇在檐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了点什么,他不喜欢。想来想去是遥安这处地方的缘故,反正也打算离开了,要不索性就关了吧。”
沈牧仪忽然不说什么了,把酒放在桌角,背着手站在窗前。
柳静姝借着明亮看他,窗框圈着他,与外头的景色一同成了画,她看见有枝桃花长进了窗里,挂在沈牧仪束起的头发旁。
春夏秋冬一个来回,她独独记着那个夏季。
睫毛扫过她的眼睑,视线再垂下去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那折扇子上有什么。
她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沈牧仪半侧过身来,撷过那朵越进来的桃花,说:“这日子过得太快了,乍一眼就开春了。”
柳静姝便又去看桃花,她其实不记得这枝桃花是什么时候长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开的。光秃秃的杆子上连片叶子都还没发,花就先盛开了。
好像一夜之间与冬划了个泾渭分明,然后偷偷摸摸告诉你,春来了。
她点点头,抿了抿嘴道:“沈牧仪,我想起了一个问题。”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