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山柳济人间 > 第131章 两袖清风

第131章 两袖清风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真是什么,小牧仪已经听不见了。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感觉自己悬浮在一池深不见底的湖中央,他好像睁开了眼睛,隐隐看见周遭那些深黑的水色。

就好像,他已经溺死了。

小牧仪开始挣扎,可越挣扎他越被窒息包围。湖水上莫名有东西砸下来,劈里啪啦,应该是雨,又或许是雷。

砸得湖面乱七八糟,也砸得小牧仪的脑子变成一团浆糊。

他终于开始想起来问这是哪,但他一张口就会吞并一口水,叫他更呼吸不过来。他拼命向上游动,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向下坠落。

无尽地下坠。他残存的意识附着在这池深水里,紧接着无声的恍惚化作精怪,从四面八方过来,包裹住他的身体,缠绕着、吞并着。

小牧仪有些害怕,他再怎么于人前正经稳重,内里也不过是个没多大的孩子。

就要这样死了吗?他想,原来孱弱真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小牧仪有些苦笑,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们。遥安城里诸多新儿,便没有一户自出生起就得时时拿药吊着命的。

为什么是他和沈敛烟,难道真是将门杀生气过重,要赎那个罪吗?

他任由思绪散着,便是那刻,水面变得潋滟起来,似是晴光大霎。骇人的无声里,他听见噗通一声,有人跳了进来。

好像是个姑娘。随水一起,跳进了他这一生。

小姑娘扎着两个毛绒绒的辫子,跳进来泡在水里,就变得像海藻一样了。小牧仪有些困惑,她是谁?自己又是在哪?

他又想起来这个问题了。晃然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手,他低头一看,方才还略远的小姑娘已经游近了他的身边,拽着他开始往上游。

他盯着她的头发,便是忽然记起来了,他明明应该在遥安城的皇宫中的啊!他难道不是随父亲一起进宫,然后遇见了被阿槎追杀的小殿下吗?

小牧仪想不通,而大好的晴色里,他好像看见了两张老者的面孔。一个拿着拂尘,一个提着木棍。印在湖面上。

提木棍的那个肃杀气重些。似乎拧着眉在看这边,不及小牧仪想什么,那个人便扭头同拿拂尘的那个说话:“师兄,命太薄了。”

拿拂尘的那个没太置评,小牧仪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逗留,没太久,只是说:“天下里世人皆薄命,哪怕是以龙蟒自居的皇室,也无例外。”

像是想起了谁,那个人说:“这倒也是。不过师兄,这一代的天命里,是他们?”

“错不了,就是他们。”

“多少回了,这回能成吗?”他又问。

小牧仪晕乎乎地没再听见那个拂尘老者的声音,仰头再看的时候,发觉竟已快到了岸边。

岸边似乎遥遥有座山,他不知怎的,往山后看去,就听见有个声音从他的脑中响起来了:“成得了,命数里说成得了。”

什么成不成得了的?要成什么?

小牧仪一片混乱,猛然间被人拽出了水。溺了许久的鼻口接触到空气,一阵难受,由肺腑中大力咳嗽了起来。他听见有人慌张地在喊他,又好像在拍打他的脸。

“沈牧仪?沈牧仪!你怎么晕过去了!别晕啊!我们还没出去呢!”

小牧仪费力地睁开了眼睛。那个与他一同被困在这个洞里的小殿下,正焦急地拍着他,见他醒来,眼中浮上欣喜。

“沈牧仪!你醒了!”

原来是太子殿下啊……那时候的小牧仪迟一拍地有了意识,而转醒似乎只是一个错觉。他身上很冷,眼皮也很沉。

他没有由来地开始回想那个将他救出水面的小姑娘。他没看清她的脸,也没弄清她是谁。更重要的是,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从没在遥安落过水,也从没,去过有那样一座山的地方。

他什么都没搞清,浓重的睡意就偷袭上了他的脑,他挣扎着自己的眼睛,却最终在筋疲力尽里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喂!沈牧仪!你怎么又晕了!”有人在喊他,但他再听不见了。

沈牧仪讲到这儿的时候顿了下,那时候胡乱作的荒唐梦早就被他遗忘在了岁月里,如今再捡起来,还有些诧异。

原来有些东西早有预示。

他不自然地吞下了那个梦,没告诉柳静姝:“我们原本想等等,等足够安全了再出去。但没想到雷打得太大了,劈碎了那个废殿的一角,石沙木头滚到了四处。就这么把我们出去的路堵死了。”

“我那时候已经完全没了意识,到底是怎么出去的也记不得。”

“只是后来,我成了萧吟的伴读后,他有一日下了堂突然问我‘你还记得我们怎么出来的吗?’”

“怎么出来的?”柳静姝伏在窗边问他。

沈牧仪的指节扣在木框上,敲了两下,桃条上好像有绿叶的芽长了出来,他说:“雨停了后,我爹从清和殿出来,没找到我。”

沈兆元议完了事就急匆匆朝萧玺吩咐的那个偏殿赶,他踏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喊沈牧仪的名字,可一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回应,慌张弥漫上来,他知道,大事不好了。

沈牧仪作为他的儿子,性格是怎么样的,沈兆元自然一清二楚。他不可能随意在这里走动,要么就是在这之后被人带走了,要么就是,从没来过。

沈兆元慌得顾不得礼仪,冲到萧玺面前,想请他这个皇上帮忙。

“嗯……萧玺……”柳静姝重复着这个名字。她本就比沈牧仪矮一截,又因为伏下去的缘故,此时就到了沈牧仪腰上边一些的位置。

她撑着脸侧过去看他,见他难得目光懒散地看过来,莫名其妙就噎了下:“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他这样做了结束,“无非就是我爹央求先帝,先帝便下了令找,从太监那顺藤摸瓜地,便推断出了阿槎和缚娘想要杀了萧吟的事。”

“这样的事令先帝震怒,既然牵扯到了萧吟,宫中当差的便更得用心。”

“他们说后来找到我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快两天的时间。我们被困在里面,没有食水,我更是没怎么醒来过。等到那个洞被刨开,我已经在里头奄奄一息了。”

“奄奄一息……”

沈牧仪笑:“那是萧吟形容的。我不大记得那时候的场景,应该说,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时候的场景。”

“只是后来同萧吟作伴,玩性大发的时候他也会拿些糗事来同我取笑。他说那两天我昏昏沉沉不见有一刻清醒,嘴里总叫着一句‘师父’。”

“他问我‘你这个药罐子向来被你爹娘看得紧,你到底是上哪儿找了个师父来?梦里吗?’,我是从来不知道那时候我竟然一直叫着什么‘师父’的。”

“每每他拿这桩事笑我,我便问他,我说‘好歹是我救了你,你倒是一声谢没道,从头到尾都拿我取笑,萧吟,你长良心了吗?’”

柳静姝很沉默,她随手掐了刚长出来的那片叶子,拿在手里玩。初春有些冷,应当说,料峭春寒。

她在看身边的人,沈牧仪站得很笔挺——他向来是这样的。将门里出来的人,即便身弱过一阵,人也该当如松柏笔挺的。

他一直是笑着说这些的,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不论怎么样,总是温和地站在那。哪怕你叫嚣着冲他发火,他也全盘接下。

他不会有外露的难过,他就是那样的人。

可柳静姝却看出了他身上的一丝寂寥,混在新生的气息里萦绕着他,便忽然让柳静姝有些讨厌这点春意。

料峭春寒,也是能冻死人的。

她不大开心,要安慰人的人倒反过来要被人安慰了。沈牧仪一点儿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郁闷,不甚在意地笑笑,揉了把她的头。

抬脚走了几步,把本要请池霁喝的酒给提了过来,顺带还捞了只碗过来。

“别太在意。”

他销开酒壶的塞子,一手端着碗就就这么倒了起来。沥沥的声音无端就裹上了一点带着溪水的冷。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