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稚宜连忙叫凌霜撤下喝剩的茶水,不出一会儿便用一个小托盘端着一碟子小小的枣泥软糕和几块香喷喷的花桃酥,又上了两盏清香的龙井。二人用了些桃酥后,不想宫令突然发难道:
“苏大小姐,您头脑一热便让皇后娘娘同意晋封皇贵妃,您可曾想过娘娘的心情?若日后安氏凭借盛宠凌驾于皇后之上,你该当如何?”
这话的分量很重了,如若应答不当,之前的一切努力皆是白费。惊慌只在一瞬间,尽管鼻尖已微微沁出了薄汗,忽然想到母亲曾经和自己说过皇后姨母为人宽和,不是拈酸吃醋计较的人。那么这位宫令大人如此问,便是要对自己的立威和敲打了,思索至此,苏稚宜心中有了打算,恭敬行礼跪下道:
“宫令大人息怒,请恕臣女思虑不周。臣女以为,安贵妃的宠爱不单是因为品行和家世的缘故,更因为圣上的确待贵妃有情,贵妃也的确得到了圣上作为普通男子的爱情。可正如您所说,圣上注重礼法品行,皇后娘娘懿德昭章,管理后宫不偏不倚,对后宫夫人嫔妃们颇为照顾,自然当得起圣上的帝王之爱,堪为天下人之表率。且臣女以为,帝王的信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共同的目标和敌人,这样的同盟共生关系和纽带远比情爱更为坚实有力。我们只等贵妃和她的家族骄横起来,出了大错,才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一席话说得茉雅姑姑有些发愣,她震惊于苏大小姐的通透和大胆,那么多官员争了一生都想不明白的道理,竟叫大小姐说了出来,心里更加肯定这样的人才一定要掌握在皇后手里。此刻的茉雅姑姑只剩下一句:“大小姐,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苏稚宜微微一笑,仿佛成竹在胸,看向桌子上的枣泥软酥,几块糕点被摆成了宝塔形。茉雅姑姑顺着大小姐的眼神望过去,只见苏稚宜接过凌霜姑娘手中的帕子起身,右手拿起位于宝塔形最高处中心的那块软酥,冷漠道:“听母亲说,这道枣泥核桃点心在宫中有另一个名字,叫贵妃饼。”
说罢,苏大小姐将那块枣泥酥放在帕子里包裹住,又用力按压成一滩碎末,给茉雅宫令看过后,准确地抛进了镶嵌在墙上的壁炉,一气呵成。明艳的火堆中,帕子包裹着枣泥软酥很快化为灰烬。
宫令终于满意的笑了,她的任务至此全部完成。她走向目光坚定的大小姐,收起了苏稚宜绘制的朝局图于袖中,沉声道:“皇后娘娘和昭阳殿下果然没有看错您,从此皇后一派便是您今后行走前朝后宫的有力靠山,但愿你能得偿所愿,襄助皇后和公主。”
送走了茉雅姑姑去客房歇息,苏稚宜和凌霜终于回到了内室,只见刚刚临危不惧威风八面的苏大小姐摘掉会客戴上的珠翠耳环,像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一般扑倒在松软的床上不肯起来。一旁的凌霜一边给大小姐捶腿,一边坐在床边捶打自己酸痛的腰。凌霜见大小姐放松些了,才叹气说道:
“您刚才和那位宫令大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说话又如此大胆,真是吓坏婢子了。”
苏稚宜又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了一个懒腰,把头埋在被子里,才慵懒地回答道:
“别说你了,我不也被吓得直冒冷汗吗?可我知道宫令是存了考验我的心思,否则她会与我说这许多?而且我要是满嘴恭维,人家聪明人只当看个乐子;只有兵行险招,给公主这样的实干家切实的意见,即便忠言逆耳,人家才会真正把我看成自己人,成为我的靠山。”
苏稚宜贪恋舒服的床,趴下便不肯再起身,只艰难地从被子伸出手招呼:“刚刚和大人在一块儿说话,点心都没来得及吃!你快点,叫上眉染,咱们把桃酥和枣泥酥分了。”
凌霜看着香喷喷的点心都快流口水了,笑嘻嘻道:“大小姐,可是一会儿就用晚膳了,怕您吃不下。”
苏稚宜快速从床上坐起来,假装板起脸反驳道:“美食岂可辜负?晚膳是晚膳,点心是点心,都是我的心头好。快去,把眉染喊来,我们一起吃。”
凌霜说了声好就下去了。苏稚宜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褪下自己玉绿月白蝴蝶戏花的会客正装裙子,又卸掉宽大的罩衫和紧紧的束腰搁置一旁,大小姐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苏稚宜又走向那衣服不多的贮衣橱,给自己挑了一件软烟色的宽松齐胸儒裙,又对着镜子披上了粉紫的薄雾纱外罩披风,整理了发髻,方才满意了。趁着凌霜出去的功夫,苏稚宜将皇后亲赏的发冠和发钗收进首饰匣子,理了理唐大娘子送的妆花缎春装;最后,大小姐的目光落在了其他的玉镯和簪子上,轻笑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