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听了小厮的通风报信,为撇清干系,从厨房端了红豆饼后,又叫了府中的总管账房,命二人即刻随她同去见王荀。王尚书年轻时受了宣平侯李家的知遇和提携之恩,现下为其余威,还有李氏之妹李修仪在宫中的地位,虽心里还怒气冲天,但对着李氏到底客气不少,见夫人落座奉了茶和点心落座,不耐烦道:
“叫你过来,怎么那么半天才到?还有,你既答应给敏姿付衣料首饰钱,就应兑现啊!再不济也该为了咱们尚书府的颜面,为她垫付!怎能闹到程澈那儿去,让他看笑话?真给我丢人现眼!”
段妈妈满脸疑惑,她分明在三个月前就按照李氏的吩咐,要一个地儿都不许落下得跑:先去账房先生处支银子并复称,再去李总管处登记,最后去给敏姿送去,且在敏姿的屋里,必须要见到两个及以上的婆子丫头作为人证之后,才能将五百两的衣衫首饰钱交出。段妈妈尤记得,这流几趟跑下来后,她才吃上饭,且在敏姿的屋里还恰巧碰到了王荀和府里总管。当时她还抱怨这套流程过于绕路,现下看来这都是证明夫人和她是清白的重要部份,难怪李夫人常说“工作一定要留痕”。
没有人能比此刻的敏姿更盼望继母李氏能替她接下这个黑锅,像亲生娘一样护着她。可惜王姑娘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她从不拿李氏当母亲,又缺乏应有的礼数,凭什么要李夫人以德报怨呢?只见李氏半点也不肯善罢甘休,装作莫名其妙地质问道:
“老爷怎么胡乱冤枉我?三个月前,我就如大姑娘所求,叫段妈妈给她送去了五百两银子,用作这三个月裁剪新衣、置办首饰的银钱,一个子儿没少,咱们账房和总管都记着呢!”
王荀一把接过账册翻看,果然李氏没有撒谎作梗,边点头边说:“我想起来了,段妈妈送银子那天,我是见到她了!”
府中其余人等,连敏姿的贴身婢女皆可为段妈妈作证,王荀便反应过来:既然夫人已给五百两,敏姿又将银子都付给了金玉堂和华衣坊,没道理程澈还来找他麻烦啊?半晌,王荀掏出袖中的字据,乖乖隆地咚!是共计九百五十两银子,而五百两是已付讫的金额,他被逼着吐出来的四百五十两还真的是欠款。再一细翻,王敏姿在铺子所制金银衣料的名字,一件一件地都被记在府中账册,程澈倒没冤枉他。王荀眼前登时一黑,脸也难看得像烧糊的锅底,气急败坏地掀翻那碟子红豆饼,流心柔软的馅料糊了跪着的敏姿一身,他厉声呵斥道:
“你现在太过分了!九百五十两银,都快赶上贵妃娘娘两个月的例钱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这些破首饰给我退了!整天不学好,就想着胡乱花钱!”
这量体裁制的衣裳,哪能说退就退呢?李氏嫁进尚书府前,早知王荀和先夫人有个女儿,原想好好相处,不想这王敏姿处处刁难不敬,经常摆出婆婆训媳妇,或是主子训奴才的模样,成心给她没脸。看着哭得期期艾艾的敏姿,李夫人心中一阵痛快,她抬手用帕子,按住幸灾乐祸的真挚笑容,假意相劝道:
“老爷别说气话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买了又退的理儿?不是让人看笑话吗?老爷刚下了早朝还没用饭,可不能气坏身子啊!”
王敏姿再蠢钝愚笨,也听出李氏是故意提起王荀的丢脸事,戳心窝子似的激怒他,果不其然王荀如吃了枪药般,指着女儿暴跳如雷道:“哼!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你无能,没法子让程家那个小子娶你,老子至于被程澈摆了一道吗?还有,就连让你和信国公陈家的丫头共去施粥,摆摆样子,你都能搞砸了,也是个人才。有了信国公的支持,我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腹背受敌!”
见女儿惊吓过度,瘫软在地只会用帕子抹眼泪,王荀心头更气,更来劲儿似的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丧门星真是晦气!你是怎么和陈家丫头施粥的?到了那种地方还要摆大小姐的款儿,让人家给你请回来了!难道你比陈家的丫头还矜贵不成?丫环的身,心比天高!你以后的穿衣打扮,都交给你嫡母李氏打理。再叫你手里有银子,这家产非败光在你手里!你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忏悔你的过失,向王家列祖列宗赎罪,跪完才许给饭吃。”
这是生生要切断女儿和程家的联系,敏姿绝望地想辩白,却被身强力壮地小厮们不留情面地拖走了。迎着继女怨毒的眼神,李氏毫不惧怕地报以微笑。其实李夫人的宅斗水平一流,自保水平高超,在上京城也博了个贤惠的好名声,就连唐夫人也觉此人直率好相处,挑不出什么毛病。李氏方才的进言,看似劝慰,实则火上浇油,她就是想让王敏姿吃个教训,知晓其厉害,不要总挑衅滋事,怪烦人的。打发走了敏姿,王荀的火也消得差不多,便吩咐李氏道:
“这段日子我一直不顺,打算去京郊的静心寺住几天,顺便保佑两个孩子有个好前程和姻缘,今天晚饭后就启程。你记得给我打点行装,准备车马。程家的姻缘是指望不上了,我不是还叫你替敏姿相看上京城的适龄公子吗?如若上京城的公子没有她看上的,便再打听打听海宁城的好人家。对了,苏南不是得了礼部左侍郎吗?他来信说明日到上京城,办了乔迁酒后就来与我议事。你告诉他人多眼杂,尚书府说话多有不便,叫他直接去静心寺找我便可。”
李氏心内窃喜:王荀一走,她在府中可自由舒心不少。虽然她心知肚明,王荀和苏南在寺里定是伙同苏南和几个狐朋狗友,与小妾尼姑们厮混,纵酒嬉闹,可这又关她何事?她只在乎儿子前途、妹妹李修仪在宫中荣宠、母家宣平侯府权势,有了这些,她本人的地位就稳如磐石。想到此处,李夫人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好脾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