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脑子转得也很快,和苏稚宜混熟后便看出她通透大气,想也不想便说道:“别臭美了,靖柔去国公府住,好容易走了个自恋的,你又来。我不爱投资嫌麻烦,对你纯属爱心捐赠。快点吃,吃完赶紧跟我去抽查上夜的婆子们,正好消食。”
苏稚宜吃瘪,也不生气,只鼓鼓嘴继续进食,看得唐夫人一阵好笑。如云早已给花容传话回来,便很有眼色地领着小丫头子们侍奉茶水,恭恭敬敬等唐夫人漱口毕,将水盆儿和布巾放回原位。而后,如云从小丫头处接过小熏香炉,熟练燃起茉莉安神香,一为驱散屋中食物的油腻味儿,二为卡着一炷香的时辰给夫人再呈饮用的茶水保养身体,期间周到细致。待唐夫人发话询问,如云才不急不缓汇报道:
“夫人方才交办我的事情,我已告诉草容姐姐了。草容姐姐说家里存着三匹提花绢纺香云纱,浅妃色娇俏,艾青色活泼清爽,宝石绿印花稳重,都可堪出手。华衣坊的库房倒有几件软烟罗,总共分天青、秋香、松绿、霞影纱四色,不敢擅自作主,请夫人裁夺。我回来时,花容姐姐从账房赶去银库登账,叫我和您说节度使夫人荐的大夫,用人参、黄芪等给您配了十二枚丸药,已入了库房。另皇商宋家派人传话,问这次的花卉盆景是否和夫人姑娘的心意。”
如云家败落前也做过小官,耳濡目染和点拨到位,说话有条有理、逻辑缜密清晰。一通布料颜色、药丸应酬听得眉染一愣一愣,连唐夫人都不由击节叹赏道:“好麻利的嘴!原以为你们苏姑娘带出来的人,都沉稳低调,不想你们俩都深藏不露,看着木讷嘴笨,实则脑瓜儿灵活、口齿伶俐,真好!”
如云被夸奖得脸红,只不好意思地谢过,苏稚宜见丫头出彩,心底也高兴,便打圆场道:“夫人还说呢!您明着夸如云,实际上早嫌了我有两幅面孔吧?您要是这样,我可不喜欢她了。”
唐夫人瞬间乐不可支,和刚才不服气苏稚宜拿琉璃茶具的面相判若两人,仿佛刚才小心眼儿的另有其人,笑骂道:“说你胖,你还真喘穿上了?”
打趣归打趣,言归正传后便吩咐如云晚间给丫头们传话:让花容取一匹浅绯色提花绢纺香云纱,明日一早就去开华衣坊库房,取银红和天青色的软烟罗各一匹,叫赵妈妈送去信国公府,又说叫草容找盒子包两枚丸药给宋家。唐夫人欣赏这样嘴快利索的丫头,对苏稚宜想举荐如云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见如云足够能干,便主动开口递了台阶道:
“稚宜,这么聪慧伶俐的丫头,你都用烦了?你既不喜欢,叫她上我这儿来如何?”
苏稚宜并没即将大功告成地急不可耐,反而谦逊道:“如云本是官家女儿,只是后来遭难才被卖,我想着她做什么都老实本分,还能识文断字,饮华轩摆件登记造册,就是出自如云之手。这么能干的丫头,在我这儿怕是埋没了,所以想求夫人,许她一个能谋生的地方和活计,别再为奴为婢的了。”
这个要求确实不太过分,唐夫人因如云能写会念、做事牢靠聪慧,也愿意在店铺给她留个职位,接着便招呼如云上前,拉着她的手,细看了才放开道:“我在上京城有几间铺子,属金玉堂和华衣坊效益最好。我瞧你手上的皮肤不够细白,还有起皮的小红印子,应是曾在冬日,把手泡在冷水里浆洗过衣裳,才留下的冻疮。虽已涂药将养着,但终归不如我的绣娘们保养得宜,恐挂坏了衣料丝线得罪人,华衣坊你别去了。不过,难为你能把布匹的名字颜色、各方位置、夫人间应酬交际的事儿都说得那么清楚齐全,就去金玉堂吧!每月给两吊钱工钱,管吃住,不要你加班几点演勤奋,也无需做苦工搬重物,但店里细碎的活儿不少,要细致踏实、察言观色。随机应答主顾,随时记录,上门给各府送首饰摆件相看,跑腿听掌柜师傅们的差遣,不知你是否愿意?”
如云大喜,她原先的工钱不过一二百钱,还要被婆子们扣走些,跟了苏稚宜才有足斤两的五百钱和茶水果子,又拿到了自己的身契,以后便是正经百姓而非奴婢,如今能进金玉堂工钱翻倍,岂有不去之理?不过,如云虽只来苏稚宜处呆了短短几天,便学得了她身上的张弛有度和分寸感,是以如云叩谢唐夫人和苏稚宜后,才沉稳道:
“谢唐夫人恩典看中,婢子今后定用心做事,尽心尽力。只是,女学快开课了,苏侍郎明日要举家迁至上京城的府宅任职,我们苏姑娘后日也要搬回苏府居住。诸事繁杂,婢子终归是跟着苏姑娘过来的,要尽到侍奉的本分。”
唐夫人也觉得有情有义的忠仆用着放心,便允许花容明日抽空带着她亲笔的推荐书,领着如云去金玉堂认路见掌柜,后日再正式到岗开工,又亲自嘱咐道:“如云,历来想进店里铺子当差,不仅能力要强,还要找人担保、引荐送礼方能成。若没有稚宜给你作保,我不会贸然举荐你,更不敢用。你将来出息了,这份恩情可不能忘。”
如云听说,华衣坊和金玉堂出过很多能力非凡又精明强干的员工,不是做了新晋小官的正头太太或富户人家得脸的姨娘,就是攒下家私在外开店的创一代女老板,留在店里的也都非等闲之辈,便认真应下了敲打。而后,唐夫人起身出门随机巡查上夜的婆子,便见弄好了对牌的赵妈妈回屋,张罗着要传小轿,被唐夫人一票否决道:
“传轿子做什么?想给沿途各角门的婆子家丁通风报信,说我来查岗了,是不是啊?”
赵妈妈的心思叫唐夫人一眼看破,便不再坚持,只笑笑跟了出去。其实赵妈妈的担心多余了,唐夫人一路上,见这些下人既不赌钱吃酒,也没打架拌嘴,只尽忠职守在各处门户,偶有一二吃夜宵员工餐的很满意,并无人敢仗着背后势力挑唆主子、偷懒耍滑很是得意于自己高超的分配、管理技术,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问苏稚宜道:
“方才如云说,你父亲苏侍郎明日正式入住上京城的府宅,还要摆酒庆贺乔迁,连我和其他官眷太太都收了请柬。我看你母亲的面子,打算明儿上午去新苏府,赴他的宴捧场,顺便和你母亲叙旧说话。怎的你倒是后日才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