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我苦命的儿啊!可怜你自小离了家,在这穷乡僻壤摸爬……瞧瞧这手,都皴成这副模样,看着比我的年纪还老上几分啊……”
穿锦着玉的贵夫人满头珠翠,涂了艳红丹蔻的手指像铁钩似的,一把攥住刚走出来的蓝锦。
蓝锦:“……”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长辈!
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突然冒出来端长辈架子的那种!
蓝锦皮笑肉不笑:“这位夫人,您面相红润,想是饭食用得不错吧?打这儿往东走二里地,有一个小土丘,您去那儿多转几步,消消食。”
来人根本不理,自顾自哭诉着:
“我的儿啊!自从姐姐走后,我日日想你盼你,人都熬坏了身子,就怕辜负了先夫人的遗愿。人心都是肉长啊,那可是我亲姐姐啊,即便你不认我,我,我怎么可能不疼你啊!”
蓝锦用力往回抽被攥得死紧的双手,试了几下都没成功,腕子上立马几道红痕。
她不伺候了,把手狠狠一甩。面上却笑着,语气也温柔:“夫人还请说清楚,我们家就姐妹两个。往常不是没有眼红家里产业,上赶着攀关系捞好处的。夫人不能是那种人,对也不对?”
翁十娘因着蓝锦的动作话语,打了个突,人停了一瞬,也不好继续再捡回来哭。
半推半就地叫悟雅和蓝锦一人一边,架进厢房去了。
“说罢,又是哪一家派你来的。”蓝锦好整以暇地坐下。
翁十娘先把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这厢房里的摆设好富贵!
单看那玉净瓶,便是天都博古斋上好的成色,这里就这样随意摆在墙角。她这趟,来对了。
“锦娘,你这孩子恁地狠心,人走到了家门口,却都不想着进门看一看……”
眼见她又要使一些歪缠绑架的招数,蓝锦不耐烦地伸手打断:“说重点。”
原来,萱花酿的名声打出去之后,浔阳侯徐家的下人们也议论了起来。
“诶,我那日上街采买,搁荣宝楼门口见过那位蓝掌柜。长得,就跟头先那位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一个脸生的小厮把人聚拢在一块,小声嘀咕着。
“提那位也不怕犯忌讳。还有,你才刚来,知道先夫人长什么样子嘛。”
“我是家生子,那年……全家都被赶去庄子上了,所以你不熟悉我,嘿嘿。但我讲的,可是真真的啊,不信你们自家去瞧。”小厮拍胸脯。
等流言纷杂地传到徐家大夫人翁十娘的耳朵中时,一道进来的,还有萧国公府萧老太君的手书。
翁十娘心思百转千回,翻出一个尘封的箱子,鼓捣一阵,去找自家相公。
“锦娘!这可是我姐姐——这可是你亲娘的一番心血,病榻上点灯熬油地为你筹划,临走前再三敲定的亲事。”
翻出来一支赤金攒心簪,其上的朱雀纹,蓝锦认出来了,和她脖颈间长命锁上的一模一样。
“那年你顽皮,府上设宴的时节,硬要去外家。谁成想一去不回,把我母亲——把你外婆惊得,差点没把全城翻个底朝天。”
“一径查到万年县,匪窝都清理了几个。终是查到几个拐子,能用的手段都使上了,才查出来你被人绑去,跳了车,自山崖下滚将下去……”
“去翻找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唉。偏你外婆还不肯信,只以为他们说谎。又去天南海北地找,宫女仆役,连秦楼那种地方……白花花的银子大把大把地撒呀……哎哟……”
“可怜我儿,才十四岁啊,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唉,你自小就是乖乖巧巧的,就不是那样能出门的性子,偏那天任了性子。都怪我!是我没有替姐姐看好你啊!”
“想是这萱花酿的名字起得好,合该是母女团聚……”
蓝锦冷冷地听着,就算她不记得事情的全貌,闻言也是心寒。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自家抱了小狗,跳了车——被小秋家里救下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
她这一两年怎么活下来的?缘何一个人从万年县辗转来了昭应县的山里?蓝锦不敢去想。
现在一个巴巴来找的“家人”,也是在自家名声大噪之后,才上了门的。
女儿及笄订亲前夕娘亲还在,缘何一转脸就是你这个“姐姐”长“姐姐”短的来做母亲?
一时说她顽皮,一时说她乖巧,全都没有他们的责任。
设宴?设的什么宴,让女孩子任起性来?
执着找人的不是你,心疼银子倒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