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良因前来找张明贤时,远远瞧见张明贤穿着短褐,裤腿绑着缚袴,站在高高的梯子上。
“再拿些瓦片来!”张明贤对着下方的人喊着。
地上的人熟练的将瓦片置于张明贤身旁滑轮上挂着的篮子,等全放入后,另一人拉动张明贤下方的绳索,通过滑轮将装满瓦片的篮子吊起来,与张明贤差不多高时,张明贤将瓦片一层层铺在屋顶的檩条上。
“张大人!张大人!你快下来,县衙来贵人了!”蒋良因在梯子下焦急喊着,又替张明贤扶稳梯子。
张明贤从梯子上爬下,粗布麻衣在房顶上沾染了不少灰尘,窄袖挽起,露出精瘦有力的小臂。一边跟着蒋良因走一遍问:“是谁来了?”
“太子殿下和楚大人。”
张明贤心下一惊,怎么惊动了太子殿下?
“我速速回衙门换件衣服,你赶紧回去通传禀明情况。”张明贤健步如飞就往县衙冲去,顺势撸下撩起的袖子
却还没到县衙大门,就见一穿着号称“薄如宣纸,平如水镜,细如罗绢”夏布衣裳的清朗男子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一持刀护卫模样的人,行止之间自带威严。
张明贤大步上前跪下;“臣,拜见太子殿下,仪容不雅还请殿下见谅。”蒋良因紧随其后。
低眉颔首,好一副温顺模样,那是对威严的敬畏。
赵泽安低声回了句:“平身。”
张明贤与蒋良因这才站起来。
姜樾老远看见张明贤跟在一人身后,比那人稍慢半步,低眉只看前方的路,双手自然下垂。
领导来视察了?不太像啊,领导怎么会只带一个人。
不对,身后那人有刀,来历不简单。
“张大人这推车做的不错。”赵泽安看着前面推动的车,再次产生了兴趣,既然是张明贤找人做的,许是知道来历。
“这是一位叫南阳先生赠与的图纸,却从未见过面。”蒋良因听到“南阳先生”悄悄扯了一下张明贤的衣袖,张明贤与蒋良因二人悄悄对视一眼,张明贤轻轻摇摇头。
蒋良因点点头再次沉默,紧随二人之后。
“高人有些脾性,有这机关能力倒是个妙人。”赵泽安点点头,又问:“决堤之处如何,可否去看看?”
“河流疑似改道南郊,雨褪去,水却未下,稍后臣就带殿下去。”张明贤直接回复结论与推测。
张明贤四人回到县衙,他换了一身衣衫,草草打理几下,又在随身香囊里放了些驱虫丸子,牵出一辆马车,张明贤找了两张垫子铺在车内。
“车厢简陋,殿下勿怪。”
蒋良因与楚问书在车外驾车,赵泽安透过马车的帘子看向窗外,大风刮过的青石板路四处都是杂物,这几日勉强收拾完堆积到道路两旁,烧砖瓦的窑洞近日日夜兼程的赶制砖瓦,出一批就立马运输到需要的地方,部分房屋已经修缮完毕,住户也住了进去。
“伤亡如何?”赵泽安来东望前,专门调阅了梁溪府志有关东望的篇目,自然没有忘记历次河流决堤时伤亡惨重,正因如此,昌平帝才安排他来巡查。
张明贤递出一本册子,上记载了伤亡人数,房屋损坏情况以及重修缮,治疗百姓的银钱预算。
“下官将大水后的情况皆记录在册,请殿下查阅。”
赵泽安掀开册子上面画满了格子,分门别类的记录着时间、地点、受害人、伤情如何、籍贯、用药明细;而房屋情况则是记录的地址、毁坏情况、家中劳动力人数、修缮所需耗材、修缮所需金额。
记载方式与平时账册差异很大,但简洁明了,一眼就能将情况掌握。
“张大人这记载方式倒是罕见。”
“这种记载方式叫表格,适用于数据整理或者分析,我见这需要记载的太多了,就让人用小型墨斗绘制了几本,殿下觉得新奇晚些时候给您送去些。”在赵泽安面前,张明贤有些拘束,话也不多,只是每当赵泽安问道时,会如实禀告。
不一会儿,四人来到南郊,张明贤率先下马车,躬身相迎。
赵泽安下马车,入眼是一条黄色泥沙翻涌的河流,向东南而去,便以为是萧河。
“此处是萧河?”
“也可以理解为萧河,但这是南郊,下面那条河流,曾是洼地,前些日子决堤填成了河。”
张明贤看着改道的萧河,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分明是天子脚下却需要徒步进入的东望县,月前的洼地转眼成了河流,前年还是打马过闹市的翰林编修今年却是小小的县令,时过境迁的苍凉之意涌上心头。
赵泽安查看完萧河,又在东望县呆了两日,将张明贤整理的伤亡记录与户房造册人员核对了一番,没有勘误后去信给梁溪,让户部与工部提供补给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