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双一点也不重，抱起来不费吹灰之力。而且他很配合，紧贴着崔明义的身体帮忙省力。寒双汗湿的额发贴在崔明义的锁骨处，混杂着一股油腻腻的饭菜味。这和清冷脱俗的气质完全不沾边，崔明义却不觉得恶心。

在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崔明义用小跑完成了任务，气喘吁吁，脸和脖子红得仿佛快烧起来了。寒双的脸也透着红光，像一块品质上乘的芙蓉石。

“我虽然下注下对了人，但这酒既然拿来了，就开了喝吧，庆祝庆祝，”李大校洒脱割爱，随即调侃二人，“只是，小寒以后的婚礼，我就拿不出好酒咯。”

“刚刚都抱着见宾客了，怎么不能勉强算作是婚礼？”另一位张上校顺着把这话接了下去，“小寒呐，有认定的人后，还是该早点行动，这可是人生大事。我们这一行，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说句不好听的……”

李大校猛拍他的背，努了努嘴：“知道不好听就别说！今儿个是开心的日子，都别说丧气话。来，让我们把酒言欢！”

寒双无疑是今晚的焦点，人群如涨潮般一波接一波地朝他涌去敬酒。寒双所在的区域被围得水泄不通，崔明义挤不进去，也不想去酒堆里凑热闹，便一个人端着酒杯在角落里浅酌。

李大校带来的葡萄酒入口丝滑醇厚，辛而不辣。哪怕以崔明义对酒浅薄的认识来看，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好酒。喝了两口后崔明义搁下杯子，无声地望着嬉闹的士兵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崔明义理解不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爱酒，高兴了喝酒庆祝，郁闷了喝酒解愁。在他看来，再好的酒都不如纯净水。

一个看上去很稚嫩的少年来到崔明义旁边，冲他举了举杯：“崔少将，我敬你一杯。”

崔明义循声看去：少年高挑瘦削，长长的刘海盖住了大半眼睛，脏污的实验服皱皱巴巴地套在身上，是个很刻板印象的科学怪人。

“研发部特级研究员，傅之恒，”崔明义念出他的姓名牌，举杯回敬，客套道，“研发部很忙吧，年假好好放松一下。”

“见不到想见的人，放不放假又有什么意义。”傅之恒又给自己续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脸实在太稚气，让崔明义不得不多嘴问了句：“你有没有成年？未成年不能饮酒。”

“呵，没想到，崔少将这样的英雄人物，竟也是个老古板，”傅之恒不屑地冷笑，刘海下的眼紧锁住崔明义，“崔少将，那你的心理年龄，多大了？”

崔明义瞬间绷紧了背肌，尖利的信息素铸成一道屏障，隔绝开傅之恒探究的气息。“孩子，你已经喝醉了。”崔明义拿走傅之恒手里的酒杯，给他换成了一碗粥。

傅之恒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粥，自嘲道：“崔少将，我很羡慕，你爱的人也同样爱你、还更爱你。为什么，我不能……”

见少年逐渐胡言乱语起来，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崔明义悬着的心落回原处。他朝机器兵招手，嘱咐它把傅之恒送回兵舍。

“崔少将，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等你出错，”被机器兵架走前，傅之恒抓着崔明义的手臂，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我随时等着，拿你开刀。研发部，恭候您大驾光临。”

崔明义不着痕迹地倒吸一口凉气，但面上不露怯，逼视傅之恒幽深的眼，目送少年远去。直至傅之恒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发现自己垂在腿侧的左手一直在微颤。

他心乱如麻，一边吃着快凉掉的拌面，一边思考傅之恒的话。他只要一天没恢复记忆，就一天不能洗脱“换血”或者被外星人的病毒侵蚀洗脑的嫌疑。军团是不会容忍一个不稳定因素长久存在的。更有甚者，因利益冲突想借此机会拉他下马。

崔明义思绪纷杂，下意识地去寻找最信赖的人的身影。或许是某种心灵感应，被人簇拥着的寒双恰好也在抬头四处张望。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也不知寒双灌了多少酒，整张脸红得吓人，好像快滴出血来。

崔明义从没见过寒双这副模样，心中不免担忧，而他周围的那些人还在劝酒。沈凯宗见寒双脚步踉跄，直接上手搂住寒双的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借力。

“小双，你不能再喝了。”沈凯宗低头对寒双说。然后他笑着跟其他人赔罪，说自己也不胜酒力，就带寒双先离席了。

“他和我住在一起，你要把他带到哪去？你没看见他在挣扎吗？”崔明义拨开层层人墙，堵在他们面前，沉声问道。他有点压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渐浓的龙涎香与满是烟火气的食堂格格不入。

alpha们感受到龙涎香带来的压迫感，沸腾的人声减弱了些，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道。“明义。”寒双看到崔明义，奋力甩开沈凯宗的臂膀，向他走来。

崔明义面色稍有缓和，他揽过寒双的肩，冷冷地瞥了眼沈凯宗：“沈上校，告辞了。”沈凯宗表情很难看地站在原地，双手握拳。

离开食堂后寒双脚步又不虚浮了，也不要崔明义的搀扶，只乖乖跟在他身后走。第一军团的构造类似古地球的内部圈层，层层环绕包围，越往里走越是机密与核心。食堂和兵舍都位于外围的生活区，步行距离仅几百米。

还没走几步，走到路灯下时寒双不肯再向前，两眼迷蒙，略微大着舌头叫崔明义的名字：“明义。”

崔明义停下步伐，回望寒双：“怎么了？”

寒双站在路灯下，暖黄的灯光笼罩在他的身上，愈发显得他眼睫纤长，眼瞳深邃。微凉的夜风吹散了他脸颊的部分热度，让整张脸看起来像饱满多汁的水蜜桃。而他流下的那两行清泪便是水蜜桃的蜜液。

寒双哭了，以一种极心痛哀伤又极温柔眷恋的嗓音语调说：“明义，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是我。”崔明义觉察出他的脆弱，认真地回应。

寒双冲上前，双手紧紧环在崔明义腰间，脸埋在崔明义的后背：“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