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床小得可怜,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人鱼摸了下自己的胸腹确认温度上来了才掀开厚重的棉被把人捞了起来。
光滑的鱼尾挤进去分开人类的双腿,再托着人类的后腰把人趴放在自己身上。
在人鱼的记忆里幼年时期妈妈会这样对待他,这是一个充满安全感的姿势。这个拥有粉色头发的人类像幼崽一样娇小脆弱。
人鱼在这个人类身上闻到过孤独的味道,他是这个水池里孤独的异类,这个人类是空气里孤独的异类。
人类不害怕他,人鱼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恐惧戒备,这个人类的头发很难闻,但手心却很温暖。人类会给他买亮晶晶的漂亮东西,会收集自己的眼泪,人类还指着死鱼叽里呱啦地跟别人说了一堆,从此以后他的食物就变成了鲜活的。
在这个覆盖着厚厚雪层的球型建筑里,人类跟他相依为命,人类的味道渐渐变了,和自己的味道一样,孤独的酸涩味道变得很淡很淡。
人鱼很开心,但他真正的家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里广袤深邃危险迷人,是人类没有体会过的自由。不过人类不能去那里,他们要养在空气里,被豢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墙上的彩绘怎么能跟鲜活的生命一样呢?人鱼不会豢养人类。
人鱼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死后可能也会被画在墙上,人类很聪明,他想让人类把自己也做成徽章挂在身上。
马戏团里的员工都休息了整座建筑很安静,人鱼听着胸口上均匀的呼吸声想着想着就困了。
陆机感受到身下的起伏在心里破口大骂,他像海獭宝宝一样趴伏在人鱼宽阔的胸膛上,两条腿被分开夹着粗壮的鱼尾,人鱼的一只手张开放在他的后腰,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服传导到皮肤上。
陆机从没跟人这样亲密无间,鸡皮疙瘩纷纷起立,醒又醒不来,睡又睡不着,身下像垫了一块大功率的电热毯。他以为人鱼应该又凉又腥,但这条人鱼是热的,也没有味道,难道因为是哺乳动物?
浑浑噩噩地想了大半天,陆机终于扛不住死机,在人鱼身上睡了过去,他梦见自己是一艘小船,在粉色的海浪里起伏。
岂浊的意识逐渐回笼,一阵心慌气短他感觉到这个壳子快死了,不仅仅是无力,还有呼吸困难、发热的症状,喉咙又干又痒。
岂浊正在估算还能活多久,被子下的尾巴突然被不轻不重地夹了一下,夹完还上下蹭了蹭,他猛然惊醒,支坐起来。
陆机才睡没一会儿,被子里就灌进冷风,梦里的小船大幅度地颠簸,他困倦地睁开眼,又立马紧紧闭上。
要命,一蓝一粉的鸳鸯眼,陆机受到了惊吓。他就床一滚,没睡醒似的贴着墙背对着岂浊说:“早上好浊哥,很高兴见到你,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身后的人没有动作,陆机手心沁出一层汗,心说明明是你动的手,我还给你台阶下了,要是再发脾气就是无理取闹了啊。
他屏着呼吸感受了一下,这个粉毛身体差得要死,睡醒连小兄弟都没反应,万幸没用枪指着岂浊,逃过一劫,要是换做自己的身体,够死八百回了。
身后的岂浊没有为难他,嘎吱一声离开床铺打开门再咚地一声地投河自尽。
桌子上的手机滴里搭拉地响了起来,显示老板两个大字,陆机接了起来。
“小梁,救助员怎么说?人鱼还能救吗?”
“可……咳,可以的,那边评估要休息半个月,让人鱼好好休息恢复精力。”陆机嗓子有点哑。
“那太好了,你感冒了吗?这段时间你也好好休息,工资照样给你发……”
陆机挂掉了电话,他得动手了,最好的办法是等人鱼自己死掉,但岂浊不会等那么久。
储藏室里陆机选了一把大菜刀和一捆结实的粗尼龙绳,然后是一支大剂量麻药,这是之前的饲养员留下的,针管粗得吓人,能把小孩吓撅过去。
马戏团里的人员生物钟混乱,黑白颠倒,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陆机往嘴里塞了个小面包就着牛奶囫囵吃了。
“浊哥,吃饭啦!”抱着新送来的泡沫箱,陆机把刀尖剁进砧板里等鱼上来。
“今天有个响螺,还有生蚝,虾也有……”陆机摸着兜里装着的麻醉剂念念叨叨。
人鱼缓缓从水里冒了出来,陆机微笑着看向他,却发现那只灰蓝色的瞳孔已经变回了粉色,他一时摸不准岂浊还在不在这具身体里。
“来,小美人。”陆机朝水里伸出手,眯着眼温柔地说。
在不在试一试就知道,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滚远点的死样,不要太好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