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阿萦面上不动声色,心下一惊。
兄长不知在何处,刺史派人去,他那不知,可如何是好?
就在她心思百转间,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多谢刺史大人好意,我已好些了。”
阿萦望过去,只见萧晏逆光从容地走到宴席间,作揖。
她的心一下落到肚子里。
这人……刺史有些恍惚,这样的身姿,却有这样平庸的一张脸,有些违和。
阿萦注意到他的目光,忙找补道:“家兄虽瞧着健硕,却患有怪疾,每每坐马车便上吐下泻,方才来时让他有些不适。”
闻言,周围人都向站在中间的青年投去异样的眼光。
刺史也转移了注意力,打量的眼光中带上些戏谑。
萧晏面色如常地应下,只是落坐时,面色紧绷,显露出他的不自在。
“兄长,如何?”阿萦借着敬酒的功夫靠近他,低声问。
方才他们宴饮的时间已有半个时辰,也不知他查到什么了没有。
他轻声回道:“有些收获。”
方才他借如厕之名将这官署给探了一遍,这里明面上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却发觉州牧的案上落了灰,那间房像是许久无人去了。
州牧不在府衙,还能在哪?
联想到州牧府中重重的机关,这扬州的大权是否还在他与刺史的手中,还未可知。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上首的刺史,他是陛下打天下时随行的谋士,还算可信,如今满面红光,不像受人所制、身陷囹圄。
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出在州牧身上。
宴罢,阿萦辞了柳雪亭的邀约,随萧晏沿着仪杨河走了一段路。
仪扬河中,荷花亭亭,河畔杨柳青青,不少船只停在河边,上头站着船夫,做着拉人游览的生意。他们租了一个船只,自个拿着桨,随波逐流。
萧晏将他的发现挑拣着讲与阿萦听。
“你是说,州牧可能有问题?”听萧晏这样说,阿萦隐隐感觉到这件事的不凡,似乎不像萧晏说的那样简单。
州牧是扬州的军事主管,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她来时也听说,扬州的州牧是昔年的一位将领。
“不错。”萧晏肯定,却没再往后说。
事关重大,他不愿将她牵扯进来。
阿萦也察觉到他的意图,她没有再多说,只道:“我不知兄长此事重要性,但若有用到阿萦的地方,阿萦绝不会推辞。”
眼见面前的青年陷入沉思,她又道:“若兄长要调查州牧,不妨将刺史一并查过,一州两位主官互相牵制,刺史不会发现不了半分异常。我瞧着刺史是个爱女的人,孙娘子便是他的软肋。有软肋便有可攻之处。”
这话点到了实处,像是一缕风,吹开了萧晏心头迷雾。
“你说得对,我知道从何处着手了。”他的眼神从荷花上移开,落到对面人身上。
是他一叶障目了,州牧若有动作,最先知道的一定是刺史。
她观人于微,他不如她。
阿萦没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热了些,只是从水面拾起一瓣荷花。
她来扬州前,沈锦说要研制新的香方,这荷花淡雅,恰可以入香。
她将花瓣放回水面,花瓣像小船一样飘远去,香味却不曾远,只因身旁尽是荷花,叠叠漫漫。
她看着荷花出了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却不知眼前的青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了多久,那道目光正如荷花香一般,盈盈绕绕地围着她,却不唐突半分。
“我到了。”
不知小舟流了多久,客栈的招牌出现在眼前,阿萦告辞,径直回了客栈。
徒给萧晏留下一个跃动的背影。
阿萦没有在客栈住多久,第二日就有刺史的人上门,说是统一住到驿站,柳雪亭的阿耶顺势回了家,她与柳雪亭一并住到了驿站。
只等皇后的诏令一到,她们就一同进建康。
阿萦在驿站住着的日子里,倒是与柳雪亭熟悉了不少,柳雪亭比她小,自然而然地就唤上了李姊。
她虽没再与兄长交流,却能从偶尔出现的孙兰若面上瞧见几分端倪。
有一阵她时常面露惶恐,骄矜之色都去了不少,见到她们都直接无视了过去,像是没看见她们一样。
阿萦猜测,兄长大抵是按她说的去办了,才会让孙兰若嗅到危险的气息。
而后一阵她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不慌不忙,自顾自的在房中捣鼓着些什么。
柳雪亭不知这一切,只是暗自惊讶孙兰若的变化。
偶尔也会问阿萦两句,“李姊,你兄长怎么不来看你了?”
阿萦哪好说实话,随意找了个由头敷衍过去,却没见柳雪亭的神情更同情了,不知在之前的印象上又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直到她们要前往建康的前一夜,阿萦照例在院中练剑。
她如今用的这剑是专门请人打造的一柄软剑,用起来与萧晏教的剑法十分相合。
内室忽然传来一道声响,像是木板挪动的声音。
阿萦停了动作,剑却没收,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她执着剑一步步往内室走去,隐约瞧见床边的一个黑影,她的脚步越发轻。
越是靠近,越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像铁锈一般,随着空气漫开,让她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