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甫臣和魏英呢?”吴玥莹双目通红,声音因为情绪激动有些沙哑,还有一些害怕——自然不是怕将要得到的惩罚,而是怕最该死的人没死。
“吴家老太君是第一个毒发的,接着就是吴大人。”
吴玥莹忽然站起来大笑了几声,脸上充满了激动,甚至落下泪来。狱卒在她站起来的瞬间,立刻警惕地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怕她做出什么伤人的事。
吴玥莹笑了几声,便咳嗽了起来,似乎又因为少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很快便没了力气,又坐了回去。脸上仍挂着泪,她也不去擦,沉默了几息,终于是打开了话茬。
“我姐姐,三岁习画,此后无论寒暑,从未懈怠。旁人领了月钱就去买胭脂首饰、吃喝玩意,姐姐却都拿去淘颜料画集。她妙笔丹青,是公认的丹青手。可笑那所谓骨肉至亲的吴家人,却逼着她嫁给一个纨绔,所有人都逼她……她嫁了。”
吴玥莹控诉着,仿佛要连着姐姐的那份一同控诉,语气却是诡异的平淡。
“我没用。
“我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憔悴,一日比一日沉默。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啊,两家终于同意了和离,我的姐姐终于回家了。”
吴玥莹带泪的脸上勾起一个笑容,眼前又看到了姐姐大归那天开心得样子。外面多少风言风语都不能影响姐姐的开心。
“她好开心啊。
“那天我听说翰墨轩找到一种新颜料,便想着偷偷去买给她当礼物。我就出去了两个时辰,回来都说姐姐死了。”
“姐姐怎么会死呢?”吴玥莹喃喃道,又回到了她刚听到姐姐死讯的那天。
她一个一个人问,姐姐怎么会死呢?我的姐姐呢?
没有人回答她,没有人。
“她们说姐姐是自缢。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前一天晚上还和我说,她要去江城,去之江,去青州……说会给我带礼物。”
傅安歌想起那天在长公主宴会上,吴玥莹找她说话。
“她说她要把天下山川尽纳纸上,传于后世。
“傅大人,你信吗?你信姐姐会自缢吗?”
吴玥莹并不是想要她的答案。
“是他们逼死了姐姐。
“那自诩中正的吴甫臣,‘菩萨心肠’的魏英,让人生生勒断了姐姐的脖子。他们都该死。都该给我姐姐赔罪。”吴玥莹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一阵风蹿出来,火苗狠狠抖了一下,忽明忽暗。两个狱卒听到这样的内幕,心中惊涛骇浪,只管低头噤声。
沉默了片刻,傅安歌忍着纷繁心绪道:“幼子何辜?难道也该死吗。”
吴玥莹低着头,一番控诉之后仿佛已经抽干了精力:“生在这样肮脏的家里,不如死了,来世投个好人家吧。”
傅安歌沉默,眼前的人已经完全被仇恨逼疯了,她并非不赞同吴玥莹报仇,她知道吴玥莹有自己的无奈,但稚子何辜。
“最后一个问题,毒,谁给你的?”吴家人中的不是一般的毒,以吴玥莹的身份不应该有机会接触这样的毒药。
吴玥莹不答。傅安歌知道她不会说了,起身出了牢房,狱卒用手臂粗的铁链又将牢门紧紧锁上。
“傅姐姐……”傅安歌停下了脚步。
“劳烦姐姐将我葬在姐姐墓旁,不必起坟立碑,玥莹自知不该玷污姐姐坟茔,只求能守在姐姐身侧。”
“我答应你。”
说罢,傅安歌走出了牢房。
失去了烛火的照耀,牢房内恢复了寂静与黑暗。高高的铁栏窗户透进来的一丝月光,那月光泛着蓝,洒在倚坐墙边的女孩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不知何时,空寂的牢房深处想起了断断续续的小调: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姐姐,
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