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一十七口中毒身亡,惊天大案,震动了整个京城。连皇帝都连夜召京兆府尹傅安歌和大理寺卿苏逊进宫,亲自垂询案情。
这是天子脚下的京城,死的更不是普通人家。偌大一个世家,便是瘦死的骆驼也当比马大,却就这样儿戏一般,包括家主在内,下至两岁幼儿,上至八十岁老妇人,主家嫡系几乎全部悄无声息被人谋杀,一时间人心惶惶。
案子没查清之前,便如屠刀悬颈,这些权贵豪右,哪家没点腌臜事?谁都怕自己是下一个。
陛下大发雷霆,勒令大理寺和京兆府一同侦办此案,限定十日内必须给个结果。
待傅安歌和苏逊走出太极殿时,夜幕已经挂了天星。
一路无话。
直到出了宫门,大理寺卿苏逊才露出一丝苦色。大理寺卿苏逊年岁不小,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该升一升,调到不必如此辛苦的位子上了,谁料除了这回事。依着陛下的意思,若是办不好怕是难交代。苏逊花白的头发都仿佛又愁白了几分。
瞅了瞅沉默不语的傅安歌,大理寺卿苏逊道:“小傅大人,陛下只给了十日,时间紧迫,却不能贸然行事。吴家一干人等已经控制起来,城门封锁。今日已晚,你我便先回去挑些擅长刑讼断案的好手,明日再一同去吴府勘察一番。”
“辛苦大人,便依大人之言。更深露重,不如我让人送苏大人一程。”傅安歌回神,知道大理寺卿如此直接安排,实际上是怕她初理京兆府就碰上此事,一时间手忙脚乱,才特意提点。
大理寺卿摇摇头,指了指左侧停着的马车,示意早有小厮在候着,便与傅安歌道别,踱步过去。
傅安歌目送苏逊被小厮扶上了马车,也向一旁等着自己的几人走去,却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先对牵着马的宋衡道:“宋衡,先回去告诉你家王爷不必等我,我先回京州府一趟,而后便直接回府上。”
这说的回府就是指她独自居住的郡主府了,意思是今日就不去见萧承川了。下午知晓皇帝召她进宫,萧承川就立刻让宋衡过来,怕是现在还等着。
宋衡犹豫一瞬,抱剑拱手应是。毕竟王爷的命令是让他跟着郡主,但直觉告诉他应该听郡主的。
傅安歌踩了凳子几步上了马车,吩咐道:“先去京兆府衙门。”车夫应了声是,便调转方向往衙门去。
傅安歌靠在软垫上,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想起几人都在冷风里等了自己许久,又道:“回去都去管家那里多领一个月的月银。下次再有这样的事,都进马车里等着,别在外面吹风了。”至于宋衡那边,明日再跟萧承川提一下。
听到有月银,追云一下子兴奋起来,一张圆脸上的困意一扫而光,道:“多谢郡主。”
“多谢郡主。”追月也笑了起来,却还是一贯的稳重,“奴婢们分内之事。郡主不在,奴婢们哪能上郡主的车。”
“好了,不必再说,只管记着就是,下次不照做我可要罚你们。”傅安歌知道追月的性格,因此不再劝她,直接按照命令要求。这些人都是真心对她,她自然也是真心对他们。
…………
京兆府监牢。
“哗啦。”
开门的锁链声惊醒了蜷缩在一旁的吴玥莹,她撑着手肘,略微抬起上身,转头看了一眼有人走了进来,是傅安歌,便又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狱卒极有眼力见地搬了把椅子,请傅安歌坐下。又有人用火折子点了监牢石壁上的油灯。
傅安歌仍穿着白日的官袍,摇曳的橘色烛火打在绯红色的官袍上,红色的光又映在她的脸上,眸中。
十月的监牢,又在深夜,阴气混着终日不见阳光的潮湿,冷的像冰窖。明亮的暖色并未这里增加一丝温暖,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灯火摇晃,巨大的阴影投在墙上仿佛妖魔,反而显得诡谲。
傅安歌久久不言,只是盯着那躺在角落里的少女。她仍穿着那身藕荷色的衣裙,只是头发比今日在公堂上更凌乱了些。为了防止嫌犯自戕或者伤人,押进监牢时有危险的东西都会收缴,发簪也在其列。
吴玥莹也一动不动,仿佛睡沉了,但在场的人知道她醒着。两个狱卒老老实实站在傅安歌身后,暗地里悄悄交换了个眼神,不知道自家大人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多问。
灯火摇晃不停,狱中始终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傅安歌终于开口。
“那孩子吐了三次血。”
傅安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双眸仍盯在角落里无动于衷的人身上,似乎想透过血肉看看她的心是否真的已经冷硬,“硬是撑到申时。还是断了气。”
吴玥莹紧闭的眼眸轻轻颤了颤,却仍是没有动也不说话
“玥瑶以前常说,你是她最喜爱的妹妹,她怜你、爱你,不知道她若是见到现在的你,该多难过。”傅安歌心中几番琢磨,终于是说了这番话。
而一直不动的人果然有了反应,却仍是闭着眼。吴玥莹轻声道:“我犯了这等罪孽,等到了地府,我自会向姐姐赔罪。”
傅安歌虽然早有所觉,却还是叹了口气:“果然是你做的。”
今日在堂上她就一直觉得吴玥莹不对劲,等吴家人来报案,真相几乎就已经摆在眼前了。
吴玥莹翻身坐起,往后一仰,靠在冷的刺骨的石墙上,面无表情道:“是我做的。早早砍了我的头,也好让我早日去追姐姐。”
“你为何要如此?”傅安歌心里有猜测,却还是尽量不带引导地问。
“他们该死!都该死!”吴玥莹猛地抬头对上傅安歌的眼睛,一双往日盈盈的杏眼如今都被溢满的仇恨撑得变了形,“死了多少?”
“十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