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发生什么呢,炸弹落下,把我们的临时住所炸坏了,就像他们炸毁我们的家一样。
姐姐,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一定是我们做错了什么,才会有人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可是姐姐,我不想死。”
贾米拉的眼睛里满是渴望,她还那么小,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在中国应该是小学刚入学的年纪,无忧无虑的年纪,可她却要在这里经历生死。
安笑被她朴素直白的愿望打动,眼眶开始发红,“贾米拉,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战争的起因与你无关,不要对自己太苛责。”
安慰的话没有带来预期的效果,反而让贾米拉更加困惑,“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战争的起因也不是我们引起的,但是战争造成的结果却要我们承受吗?”
言多必失,安笑没想到贾米拉虽然年纪小,思维却十分敏锐。
她很聪明,余维东心里很肯定,她如果经过系统的学习,一定会有所成就。可惜在巴巴罗尔,能否活到明天都是未知数,又何谈去学校系统学习。
安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伸手摸摸她的头,想让她不要想那么多。
“姐姐,你们的国家曾经发生过战争吗?”
“有啊,从古至今,大大小小纷争就没断过。”
“那你们是怎么撑下来的?”
“拼命。有些时候,别人提供的帮助是有限的,自己不拼命,国家永远没救。”
贾米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你不要想太多,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长大。”安笑微笑抚摸她的头,“我们提供的帮助有限,但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在世界的舞台上发出声音。”
医生已经到达,各色皮肤的医生忙碌地穿梭在废墟,将受到伤害的人从断壁残垣中挖出来,有些就地展开营救,有些直接抬上车,需要去医院抢救。
贾米拉的母亲领完面囊,回到了女儿身边。她的面巾已经被战火烧出了几个窟窿,但她依旧用其牢牢包裹住自己的头发与面部,恪守着至高无上的教义。
“走了贾米拉,我们快去吃饭。”
听到母亲的呼唤,贾米拉乖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对安笑说:“姐姐再见。”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在炮火废墟之中,迎着漫天的火烧云。晚风吹动了贾米拉母亲的面巾,飘向贾米拉的方向。母亲柔软的丝巾似乎化作翅膀,将还未长大的孩子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余维东举起相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做了那么多年的记者,余维东也渐渐爱上了拍照留念。
说起来奇怪,他曾是演员,每日穿梭于片场,对摄像机再熟悉不过,但他当时并不喜欢拍照,特别是自拍。
如今自己握着相机,记录着眼前看到的一切真实,他这才对摄影有了更新的了解。在景深光圈的变换当中,他似乎看到了每个人的喜怒哀乐。
有些生命的精彩瞬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记忆中慢慢变淡。但要是将这些瞬间全都拍摄下来,那么这些留存在二进制数字之间的图片,会将记忆延长,也是曾经走过的证据。
“她们会活下去的。”
安笑的声音自身边传来,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余维东听,又像是给自己心理安慰。
余维东知道她不需要自己开口画蛇添足,因此没有回答。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还有其他的工作需要继续。
安笑已经看了许多悲剧,也不再是当初看到别人受一点罪就跟着难受半天的小女孩,她有自己的使命,她的笔她的语言就是武器。
路边一个男人正在生气,他一把拂开自己妻子的手,语气很凶:“你没和发粮食的人说清楚吗?你家里还有一个男人,不是只有你吃。”
“我说了,瓦希德,我说了。”女人哭的很凶,只是看不到她的表情,因为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
“既然说了,为什么才拿回来两张饼,而不是三张?”名为瓦希德的男人面上恶狠狠的,“要不是因为只有女人才能往家领粮食,我真想现在就离开你。”
女人没敢继续说话,只是依旧啜泣。
“好了,别哭了。”瓦希德语气变得平缓,“今天这顿饭你就不用吃了,我饿了,这两张饼我都吃了,今天人多,就不打你了。”
“好的瓦希德,谢谢瓦希德。”
她停止了哭泣,露出诚惶诚恐的感激。
安笑听不下去,想上去理论,可走进两步,又停下了。
瓦希德看都没看自己的妻子一眼,转身,拄着拐杖往回走。他膝盖以下的腿没有了,不知道是因为炮弹的袭击,还是因为废墟的掩埋。
残疾不是他发脾气的理由,也不是他如此轻视自己妻子的原因。因为战争,巴巴罗尔的男人都没有了尊严,那些原本就地位低下的女人更是变成了浮萍。
安笑没有再去追那个男人,而是将摔倒在地上的女人拉起来。
女人名为阿米娜,今年17岁,和瓦希德已经结婚四年了。他们有过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夭折一个,在炮火中死掉两个。
这个经历让安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但阿米娜却在回忆那段时间时一脸幸福。
根据她受过的教育,早早嫁人,为丈夫照顾家庭,为丈夫生儿育女,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也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最大的意义。
人是环境的产物,人接收的信息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人的三观。
安笑知道,她学到的知识在这里说没用,她觉得阿米娜的人生不该这么过,阿米娜也可能会觉得安笑所说的才是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