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惊蛰都过了,还没有转暖的痕迹。
姑姑打电话来,说今年山上的桃花打了苞,到现在也没能开花。
许冉觉得自己病了。
具体说不上来,既不头疼,也不发烧,还能照常去商场上班。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具名的东西,渐渐地将她魇住了。
有时她走在街上,会觉得摩肩擦踵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又离她好远好远,红色的花,绿色的树,全都蒙上一层玻璃膜,她看不真切,只觉得心里惴惴的。
晚上她经常做噩梦,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谢存山就会抱紧她,抚摸她的头发,说都过去了。都会过去的。
就连这温馨的拥抱也无法治好她。
有时候她想说,‘你错了。总有些东西是过不去的。’
关于小橙的死,许冉无从得知太多的细节。小娟告诉她,认领物品的时候,是小橙的父亲去的。
路西法的几个朋友凑了钱塞给她父亲,她父亲是聋哑人,攥着钱无声地流泪。
许冉没去,得知小橙死讯的那几天她压根下不来床。
闭上眼睛,都是去年秋天,小橙拎着一袋书来他们的出租屋做客。
书都是新书,散发着油墨香气。她从新华书店一本一本给许冉挑选的。每一本的书的扉页下角都写着。
‘2015年9月,澄赠予冉’。
那天下午她们坐在客厅的旧地毯上一起翻书。夕阳太暖,许冉睡着了,梦到了家乡的老厝,梦到了给她梳头的堂姐。
那是许冉最后一次见骆佳澄。
—— 借给她的护身符,她再也来不及还给她了。
三月中的时候,天气终于暖和起来,小橙也终于下葬。
小橙的墓在江北的公墓园里。
葬礼很简单,除了她的父亲,出席的人只有许冉,小娟和晶晶。
晶晶特意从广州赶回来的。她没有继续上学,跟着做服装生意的亲戚去广州打工了。她告诉许冉,如果她想,可以也来广州,广州赚钱快,做女装网店,有赚头。
葬礼后小娟和晶晶开车送小橙的父亲去车站。
许冉还想留一会儿。
—— 纸钱化作齑粉,香烛燃得正旺,墓碑上的骆佳澄唇红齿白,秋水剪瞳,正对她微笑。
许冉把护身符攥在手心里,就这样在她坟前坐了好久好久。直到她的衣摆都凝结了晶莹的露珠。
那天的天很暖,夕阳像个温暖的流心咸鸭蛋黄,一点点地浸入江中。
‘又是一个春天了。’
她还记得去年的春天,骆佳澄在江滩上展开双臂的样子。
直到夕阳余晖烧尽,许冉才准备起身,一偏头,却在通往墓园的小路上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人。莎莎。
莎莎后面跟了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见许冉在,他不再上前,点燃一根烟,在小路上站了半晌,往回走去。
许冉看了半天才敢叫她的名字,‘莎莎姐。’
许久未见,莎莎看起来和从前不一样了。这是许冉头一次见她没带假发的样子,齐耳黑发,风衣,看起来干练极了。
莎莎大概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只说,‘我来看看小橙。’
许冉给她腾出一块儿地方来。她们并排坐在一起,都没说话。
转眼暮色四合,墓园中浮着一层灰蓝色的薄雾。许冉却不觉得恐惧。
‘莎莎姐,你有小琴姐的消息吗?’
许冉问她。
莎莎摇摇头,说,‘没有。警方也一直在找她。’
许冉说,‘莎莎姐,你现在还在桐城吗。’
莎莎又摇头,说,‘我要去外地工作,暂时不会再回来了。’
‘真好。我也想离开这里。’
许冉把脸埋进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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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起楼塌,一夜之间桐城变了天。
邵骏辉死亡,邵其辉因□□贩毒被捕,邵家多项正在进行的地产开发项目被叫停,高管被调查,邵家企业市值蒸发,面临重组。
新闻播出的时候,许冉正在离二中不远的店里吃粉,店里闹哄哄的,都是嬉戏打闹的学生。
她听不清,眯着眼睛去看小电视机里滚动的字条。
不多时,店里又进来一个男人,胡子拉碴,在许冉对面坐下来。
“姜毅哥。”许冉招呼他,“给你叫了个干面。”
姜毅给自己倒了杯水,哑着嗓子问,“死的那个姑娘,你认识?”
许冉面色暗淡,点点头,说,“小琴姐也认识的。”
姜毅嗯了一声,埋头吃面。
他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大火之后,他们联系频繁。
姜毅一直在找万小琴。
邵家失势,从前追随的那一圈人,手上不干净的都想法设法出了国避风头,没有利害关系的也是处处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