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蓝埙盯了汤伟宁几秒,对方的哭泣像一场断断续续的烦人的雨,她忽然对N说:“他不是凶手。”
N笑了起来,那双破碎的眼珠很沉凝地望过来,声音不染半点笑意,“你凭什么确定?没有法律,没有人证,所有物证都指向他的嫌疑,你凭什么替他宣布他的清白……”
他说得没错,假如汤伟宁现在被扭送到公安机关,尸块、冷室、手术刀还有他自己的口供,足以光速定罪,而涂蓝埙或能得个荣誉市民奖章什么的。
涂蓝埙倔强:“这背后藏着很大一件事,一切都太不正常了,难道不值得怀疑吗?我们不能忽视步骤中的疑点,只在乎寻求一个似乎正确的答案,这不是做题!”
N针锋相对,他是故意的:“可他已经亲口认罪了。”
涂蓝埙:“那是因为他被迷惑了,有人故意让他以为自己杀了白超,杀了白小句,无形中引导他做现在这件事——请鬼胎。”
说出来,她自己都愣了。
10110101在搅乱汤伟宁的思维?没错,就是这样,那个鬼怪伪装的“大师”,他绝不是最近才盯上汤伟宁的,这个局从家庭里第一个人死去,就已经开始布了!
汤伟宁还在椅子里呜咽,混乱到无法接收外界信息的程度。
涂蓝埙感觉身体迸发出一股力量,她松开汤伟宁身上的束缚,但没放开他,反而用细胳膊细腿将他掼在地上,左右环顾,拿了杯水泼在他脸上。
她的语气比行为要温柔,蹲下按住他:“清醒一点吧,你家就剩你自己了。现在告诉我,从最开始讲起,你女儿白小句死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汤伟宁被领带蒙着眼睛,脸皮抽搐两下,断断续续开始吐露深藏的记忆。
#
五年前,燥夏。
汤伟宁对那个暑假记忆深刻,因为发生了两件事,第一,历时整整一年的装修,他们一家三口终于搬进这栋新别墅,这是值得庆祝的事。
第二,白小句期末考试全班第一名,加上白超是百万粉丝的视频制作者,她在同学里也成了小明星。白小句给白超和汤伟宁各要了一个奖励:白超一整天不许批评她,汤伟宁给她买一只网上很火的白熊娃娃。
除此之外,白超一家人还邀请小叔子汤鹏安一家人来别墅,吃饭,暖房,共庆乔迁之喜。
一大家子坐在桌上,每个都是在笑的,连最内向的汤光明都被白小句带得活泼起来。席间汤鹏安提一杯酒敬哥哥嫂嫂,到底是师医公编制内,笑得圆满,话说得也圆满,带着些前途稳重的斯文。
白超自然回敬,她口才好,自己又没有姐妹兄弟,和汤鹏安和梁微两口子关系不错,彼此捧着敬着,大家心里都和乐。
只是汤伟宁细心注意到,汤鹏安和梁微的表情不太自然,梁微还斥了儿子汤光明两句,又被汤鹏安睇一眼拦住,好像心情不好。
想想也是,小光马上就上小学了,入校前测试没考好,弟弟两口子工作都体面,弟弟尤其要强,平时没少鸡娃,可小光这孩子自小就呆呆闷闷,报多少早教班都没用。
大好的日子,汤伟宁有心打圆场,让闺女领着弟弟去楼上玩电脑,白小句嘴一噘,辫子一扬:“早等你这句话,我俩早闷了。”
白超怒了:“怎么和爸爸说话呢。”
白小句振振有词:“违规!妈你答应今天不批评我的,还有爸,你就蒙我吧,许我的小白熊呢?熊呢?”
一桌子大人笑起来,汤鹏安乐呵呵地,从他那只登山包里拿出个红包来,奖给白小句:“二叔给的,拿着,就当替你爹给你买熊了。”
汤伟宁让了两句,没当回事,但到底好奇:“又不出去野营,你背这大包干嘛。”
汤鹏安苦着脸:“还不是我这好老婆,梁微最近爱上烘焙了,非折腾往家买什么烤箱,还怕打不好奶油,这不,今天她拐去大商场买了好几瓶喷嘴罐装奶油,你说说,这和打出来的能是一个味吗。天热,放车里她怕晒坏了。”
他拨了两下包里的五六只铝皮长罐,梁微有点尴尬,笑着遮过话题:“嫂子,哥,小句这闺女够可人疼的了,怎么不再要个二胎,来个妹妹弟弟也给她就伴啊。”
白超汤伟宁还没说话,汤鹏安就横了梁微一眼,开玩笑,“管那么宽呢,人家生不生二胎还要插手,你能帮上忙啊。”
这句玩笑开狠了,梁微眼圈当即红起来,汤鹏安被兄嫂说了两句,也软下身段去哄梁微,很快场面又圆回来。
但其实怪不了汤鹏安,白超当年生白小句身体受损,很难再要孩子了,梁微说这话属于失言。白超没计较,笑着给梁微夹菜——她本来也没打算再要一个。
一桌子菜从傍晚吃到入夜,又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保姆做完晚饭就先走了,汤伟宁自动去刷碗,白超三人看电视吃水果嗑瓜子,很快又添两袋垃圾,他拎出去倒掉。
那天晚上也不知怎么回事,本来附近设置的公共垃圾桶挪了位置,汤伟宁往出走一段才丢掉垃圾,回去的时候局已经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