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归渡将人领进了自己的寝屋内,二人进屋后他便将门给掩上了,在对方还在环视周遭布局时便慌忙开口:“兄长来禮州之事我事先并不知晓,亦从未想过要在他面前将你我的关系挑明。”
乔行砚正在打量他桌上摆放着的茶具,忽而听他焦急的语气便笑了出来,转而看向他,悠哉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便这般焦急着解释,我有这么吓人么?”
裴归渡并不觉得好笑,只是道:“你前些日才因叔父之事同我兴师问罪过,这若是兄长再知晓我们的关系,你届时若为了乔氏不同我往来了我当如何?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谁赔我一个乔家小公子?”
乔行砚闻言嘁一声,道:“裴政好端端的来禮州做什么?你们两家以往便总一同守岁暮么?”
“早些年确实会一同,觉着人多热闹,近些年却并未有过。一来是京都事务繁多,边境战事不定,两边都没有时间,二来则是即便有时间,叔父他们也会被宴至宫中同姑母一起守岁暮。”裴归渡说着说着恍然大悟般看向乔行砚,“此次怕是因我在靖央无法脱身,故而兄长才来了禮州陪父亲母亲一同守岁暮。”
乔行砚闻言挑眉,揶揄道:“照这么说,你叔父,该不会也要来吧?”
裴归渡一怔,面露难状。
乔行砚冷笑一声,语气却显得满不在意,道:“将军还是将我藏紧些,仔细被你叔父发现,将我发落了去。”
裴归渡闻言一把抓住转身就要走的乔行砚的手腕,温声道:“叔父未必会来,如今姑母正得圣宠,想必今年也会被宴至宫中。即便他来了,我也定会同他说清楚。叔父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况且你终是我裴氏之人,有我在,他定不会为难你。”
“裴氏之人?”乔行砚蹙眉,随即佯装委屈为难模样,轻声道,“敬淮,情动之时可以说些好听的话,再多我都能听进去,可切记,千万不要说些不切实际的话。要么我父亲辞官避世,要么裴氏倒台,再者,便是安平郡王登基,否则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裴氏之人,亦不愿成为裴氏之人,你明白么?”
饶是裴归渡早便习惯了对方用娇柔的神情说出恶狠的话,此刻听到这些也不免觉着心伤,怔了许久才无奈颔首,随后捧着对方的脸,温声道:“兄长那边我会先去试探一番,你且在屋中等我片刻,待情况稳定之后我再来接你去见父亲与母亲,好么?”
乔行砚叹一口气,随后道:“好。”
“我叫人准备了暖炉热水来,待会儿你先暖暖身子。”裴归渡牵起对方的手轻轻揉捏着,“衣裳也会备好,只不过是照我的身量做的,你穿怕是有些不合身,且先这么穿着,明日我们再去铺子里选几身换上。”
“怎像照顾稚子一般,我知道了,你只管去便是,我还能跑了不成?”乔行砚有些无奈地握紧了对方的手。
“你还说呢,我可不就是怕你瞧见我兄长来了便起了要逃的心,我这前脚刚走,你后脚便翻墙跑了,届时我还不是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到处去寻你。”裴归渡语气中带着些委屈,倒是乔行砚从未见过的模样。
乔行砚见状勾勾手指便同对方十指紧扣,气定神闲道:“我若是想逃,一开始便不会同你一起来禮州。你以为我多傻,疼得走不动道了还要与你在寒风天里策马五日,人都快散架了还要被你在马上折腾半宿。”
裴归渡闻言轻笑一声,指腹轻轻按压对方的手背,不以为意道:“谁叫你说□□已经不疼了的话,我以为你已经恢复了。”
“恢复了便可胡来吗?若是从马上摔下变得半身不遂了怎么办?”乔行砚嗤道,“将军倒是身强体壮力气大得很,控制力也强,可曾想过那马鞍在我背上有多疼?”
裴归渡轻笑一声没有回话。
“被你折腾成这副鬼样子我都没有逃,他区区一个裴政算什么,大不了将他杀了灭口便是。”乔行砚面不改色地说道。
“临舟。”裴归渡蹙眉,他是真觉得对方会说到做到,是以立马便沉下了脸色,道,“有事我们提前商量着,不可以自作主张,尤其是生杀这种大事。”
乔行砚不以为然,道:“你并没有反驳我的话,意思是我就算真的把裴政杀了,你也只是会怪我没有事先同你商量?”
裴归渡仍是正色道:“临舟,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了,你快些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乔行砚忽而抽出自己的手,转身朝床榻的方向走去,他轻轻抬手用手背掀开珠帘,随即便是珠帘落下碰撞的声音。
裴归渡看着对方的背影,在珠帘碰撞声中又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他回身去开门,便见婢女们提来了热水与暖炉,还有两身新衣裳,以及方才在铺子里买的糕点。
裴归渡出门后关上门,他接过一盒糕点,对领头的婢女轻声交代道:“他沐浴时不喜有人在一旁伺候,你们将水温调好后便直接退下,衣裳放在木桶边的椅子上即可。暖炉看着点时间,务必保证屋内的温度足够暖和。他的衣裳洗净后直接送到我这儿,旁的东西不许碰也不许问。他若是同你们搭话,日常的事你们照答便是,若是涉及镇远军的事你们全当不知,敷衍过去即可。”
“喏。”领头的婢女答道,随即又问,“屋内的贵人可有忌口,是否需要备些热乎的吃食送进去?”
裴归渡看向婢女手中的食盒,道:“过会儿我会带他去夜宴上,你只管将这些糕点送进去,他饿了自己便会吃。”
“喏。”
“布置好后在门外守着,他要什么便给什么,若将人惹恼了,我必不轻饶。”
“喏。”
言罢,裴归渡便提着那一盒桂花糕往镇远将军的院中走去了。
裴归渡走后,五位婢女立马便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起初在桌前未瞧见人,她们还都面面相觑地满目疑惑,直至她们轻手轻脚地又往里走了些,才瞧见那传闻中的贵人竟正坐在二公子的榻上,气定神闲地望着珠帘外的她们。
“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你们裴府的婢子都这般没胆子?”
贵人带着怒气沉声呵斥的模样将她们下破了胆,五位婢女当即便跪了下来叩头,连忙赔罪道:“回公子的话,二公子向来不许我们踏进这珠帘以内的地方,打扫也都是由刘管家亲自进去,是以没有二公子的特许,我们是不能进去的,还望公子赎罪。”
乔行砚蹙眉不解,随即起身朝外走,他掀开珠帘看着跪在跟前的五人。只瞧得见五人梳了一样的发髻,穿着一样的衣裳,做着一样的畏惧动作,其余的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乔行砚有些无奈,他道:“我有这么吓人?一进门就连着给我下跪,想折我的寿么?”
领头的婢女听了这话立马便爬起身来,并催促着其余人也起身,随即低头道:“公子息怒,奴怎敢折公子的寿,是奴惶恐。”
乔行砚不知道裴归渡都同她们交代了些什么,他自觉自己并不算凶神恶煞的那种人,怎能几句话就将裴府的婢女吓得失了魂?
“抬起头来,裴敬淮都同你们交代了什么,竟露出这副神情?”乔行砚有些不耐烦。
闻言,五人皆抬头看向乔行砚,这些人原在诧异惊奇面前的贵人竟敢直呼二公子姓名,当即便更加畏惧了,可却又在看清贵人面容的一瞬怔了神软了心。
领头的婢女神情最为明显,她还是头一次瞧见这般美绝的小公子,眼下的痣给他平添了许多娇媚之感,大抵是被寒风吹得久了些,唇色微微泛白,鼻尖和耳尖却是红红的。
贵人口中说出的话冰冷寒凉,可面上更多的却是娇柔脆弱之感,同府上两位裴公子的美是不一样的。
旁支裴大公子沉稳清冷,裴二公子凛冽却透着少年气,而这位贵人光瞧面容就觉得该是被养在深闺里的矜贵公子,虽然表现出来的脾气不大好,但看着却像是受不得半分苦楚的金丝雀模样。
也难怪二公子对其这般在意,竟还带回了府。
良久,领头婢女才在身后其他婢女的提醒下回了神,急忙道:“二公子说,公子若饿了便可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待会儿他便会亲自领您去赴宴。”
领头婢女又转头示意身后的婢女倒水,随后朝乔行砚道:“二公子还说您沐浴时不喜身旁有人伺候,便吩咐我们备好水后就退至门外,您有什么事随时传唤即可,我们都在门外候着。”
乔行砚闻言没说什么,只看着众人点燃了暖炉,备好了热水,摆放好了一身新衣裳与糕点,便又退了出去。
婢女们关上了门,此刻屋内便只剩乔行砚一人,他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木桶以及冒着白烟刚升起的暖炉,心中有些感慨,好似虚无,又好似平淡,仿佛那人不在自己身边后,便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他觉得如今的情况有些糟,好像抽不出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