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饭食算不上精致,但别有田园村黍之意。
吃饭之时,月余川不住地转头看,孟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五官端正,正在收拾碗筷。
孟往碰了碰他的手肘。
月余川会意,开口解释:“她是这家店的女主人,是个寡妇。”
说罢又觉得不对,这话容易引人误会,遂补充说:“我主人间姻缘,依我看,这家店的女主人缘分将至。”
“懂了,牵红线。”孟往了然,又道,“可你牵了那么多红线,怎么不给自己牵一条。”
“你故意吧?”月余川没好气,“那孟婆也递了许多的孟婆汤,怎么不给自己来一碗?”
“……”
孟往不说话,听月余川这个语气,还不知道自己正是孟婆。
转念一想也没错,自己虽然执理轮回司,独掌轮回道,但在递孟婆汤这件事上却鲜少亲力亲为,故而许多将要投胎转世的亡魂在过奈何桥时都不曾见过他。
“孟婆”一词也只是神话传说中对他的称呼与想象,只当他是个老太。
可谁说孟婆一定是女人?也一定年老色衰?
*
入了夜,蜡烛融着暖光,摇摇晃晃地氤氲一室昏黄。
孟往独坐于室,面前摆着一本《人间幽异录》,是一本鬼界专门记录人间灵异百态的书。
其实用不着点灯,他的双眼也能看透黑暗,但这样安静温柔的灯火,这样专注悄然的夜晚,总让孟往想起自己尚在人间的时候,百般滋味。
那时他的理想还很纯粹,只是想尽力驱逐伤害生灵的厉鬼,希望有一天三族中最弱的人类能够安然成长、生活、老去和死亡,踏着这片土地。
书摆在面前,许久没有翻动一页,他出神地盯着轻摇的烛火,想起那时在深夜灯火里研制避鬼驱邪之法的时日。
为了驱鬼,那时盛行道术,但真正道行高深的道者很少,真正能够抵御鬼族侵袭的方法亦是。
……
薄烟暗生,孟往敏锐地回过神来,四下打量。只见窗纸上隐隐有个小洞,突出一根细管,管口冒出些许烟气。
孟往:“……”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可爱的把戏,但是装晕总归没错的。
于是孟往假惺惺地伏在桌上昏厥过去。
随后听见细微的落地声与摩擦声,应当是有人翻窗进来了,屋子里还钻进了一阵温凉的夜风。
几息时间之后,有人来拍了拍他,像是在确认还有没有意识。
孟往没有反应,随即那人便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原来是夜盗。
原本他无意干涉人类的活动,可是……既然不是劫色,那就是劫财呗!
考虑到自己也没几个小钱,仅有的资产还是离开晔城时木弘的资助,孟往倏地睁开了眼睛,悄无声息到那小贼身后,抱臂而立。
黑衣贼人察觉不对,猛地回头,手中短刀朝孟往脖颈划去。
孟往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拧,短刀落地,另一只手一巴子就要将他抡晕。登时手腕却被另一个人紧紧握住,孟往偏头一瞧——却是月余川?
还没待发问,月余川朝那黑衣人摆摆手,随即一记手刀,孟往便晕倒过去。倒下的一刻月余川伸手扶住他的腰身,一把抱起来轻轻放在榻上。
接着月余川捡了地上的短刀,随手把玩,偏头打量刀柄的细纹,红褐色的樱木刀柄纹理细腻,带着棕色的树心斑。
漫不经心道:“刘兄,许久不见,怎么还是没什么长进?”
那黑衣人见了月余川,半是惊讶半是不解,收起了方才凶神恶煞的样子,道:“月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可惜现在时候不对,寨里的紫梧酒还未酿成!”
“不必。”月余川转着那把短刀,仿佛转着什么不起眼的物件,看得一旁的黑衣人胆战心惊,生怕他手中的刀不小心飞出。
“我这次可不是来喝酒的,遇见刘兄纯属缘分,”随即他朝着孟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只是这美人,我实在喜欢,怎舍得伤了分毫?”
黑衣人朝着月余川的目光看去,长发披散,美人卧榻,灯下看美人,妙极。
不过显然是个男子。
原来还有这种癖好,看不出来啊,刘某暗忖。
刘某也不多问,止不住地点头,会意道:“上次是美酒,这次是美人,月兄好生风流。既然这样,俺另寻他处就是了!”
月余川轻笑出声:“何处无美人?刘兄艳遇也定是不远。”说着将短刀还给他,二人勾肩搭背地出了孟往的房间。
孟往再次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