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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盛夏叹春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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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玉失踪了。

真奇怪啊,他这样的人,也会失踪吗?

龙吟的手肘撑着桌面,一点腮肉被掌心托着、微微鼓起,眼神放空,安静地看向窗外的绿树林荫。

流金踏着流失的时间,跃进了他深棕色的眼眸,龙吟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又懒得去拉过窗帘,借以遮挡刺眼的阳光。

当世界变暗时,他回过神,视线重新聚焦。

他望向宫玉,那是朦胧的,又是触手可及的,又仿佛是他的一个幻觉。

“你又偷溜进来了。”

龙吟把手伸出窗外,伸向那个停在他眼前、遮住了阳光的高大身影,在他下意识弯腰后、距离十分适合触碰的脸侧顿住,手指轻轻一勾,黑色的一次性口罩被掀开了一角。

好好的一张脸,嘴角破了,颌骨刮了一片血痕,颧骨上也有淤青。

龙吟把声音放轻了、放柔了,好像在哄人:“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缠着绷带的指尖划过了泛红的耳廓,口罩被重新戴上。

宫玉伸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力道把那只温柔的安抚了他的手继续捂在脸侧,他心软得声音都哑了,可怜巴巴地说:“龙吟,我好疼啊。”

“我是普通人。”龙吟顺从地没抽回手,这已经是这个人可怜别人的表现了,他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没办法让你不疼。”

宫玉慢条斯理地往前一步、又一步,直至鞋尖抵上墙根,他再次略微弯腰,距离龙吟更近了,仿佛呼吸在夏日的热流中升温,他深深地看了眼前人一眼:“你有办法。”

龙吟疑惑不解。

他们只是很短暂的没见面,宫玉却好像更疯了,给人的感觉,像一根紧绷的弓弦。

有什么东西,在蓄势待发。

“进来坐吧。一个屋里、一个屋外,隔着窗户说话,不方便。”龙吟提议让他先进来。

有凳子不坐,光站着,还怪累伤员的。

而且这里是供作业小组讨论的自习室,可以说话。

“不。”宫玉只想要跟龙吟独处,想得都快要疯了,他专制又决绝,“我要你跟我走。”

“嗯……你不放手,是想让我跳窗吗?”龙吟不需要问,就答应了宫玉的要求,就是对着那只收不回来的手,犯了难。再有,他还要告诉宫玉一件事,“我明天有早八的课,你得让我早点回来。”

“我答应你。”宫玉蹭了蹭龙吟的手心,放手了。

宫玉愉悦极了,他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龙吟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玻璃里的人,即使穿得毫不起眼,仍像那从容不迫的新郎。

宫玉口罩下的笑容越扯越大,嘴角裂开的伤口更疼了,疼得……他更想笑了。

“你有病?”

在外面,两人快要走近了。龙吟往前走一步,宫玉就往后退一步,跟跳交谊舞似的。

龙吟直接停住,不走了。

“你怎么对我发脾气啊……”宫玉见人被自己气到了,就跟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比那更过分,还要幼稚地说自己很可怜,想要得更多。

龙吟的精神状态一直挺稳定的,现在,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宫玉没有明说的情况下,如他所愿,一步、两步,龙吟走过去,抓住了他衬衫的衣角,轻轻扯了两下。

哄了人,也是给个预警,龙吟随后拽着人,慢慢地往他停车的地方走,他特别听话的在后面紧紧跟着。

宫玉幸福地看着龙吟拉着他衣角的手,但是绷带很碍眼,让他眼里渐渐的没了笑意,嘴角僵硬着要固定动作,像是他一直在坚守着这个幸福的笑容。

找到了宫玉的车,龙吟松开手,象征着把主动权交给他。

龙吟任由宫玉把他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这里周围都是矮坡、树和长着稀疏杂草的荒地,打眼一看,没看到有人家在住,这应该是郊区里某一片还没开发的地盘。

对所处位置的知道与否,这不重要,这个问题同样不值得让龙吟在意。

一路上,龙吟坐的位置是后座,在驾驶位斜后方,这是宫玉的要求。

龙吟没有问为什么,他可以做,那就做了。

现在,龙吟随意地靠坐着,等待宫玉说,还需要他做什么。

宫玉停好车,走出驾驶位,甩上前门。他站在车外,看着车内的龙吟,只舍得犹豫一秒。

他一刻都移不开视线。

随后,宫玉郑重地打开后门,先曲起一条腿的膝盖、搭上皮质座椅,裤子再是宽松休闲的款式,此刻也随着动作、绷在他的一双腿上,力量感喷薄而出。他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姿态优雅随性,却带着一种极富侵略性的、充满了渴望的眼神,向角落里的人一点一点地爬过去,去压缩不属于他、又在下一刻只属于他的、那人仅剩的自由空间。

“嘭”的一声,后门被关上。

他们的距离,绝对的近距离。

龙吟略微歪头,心机深沉的他,有时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不解又迟钝,所以他可以从容不迫地问了一声:“嗯?”

宫玉没说话,他坏心眼的不理会龙吟,只是缓缓地伸出双臂,环上了龙吟的肩膀。他突然就凭空生出来一股控制欲,自己不再主动靠近了,反而要把人往自己这边拉过来。

他在龙吟的怀里,找到了最契合自己的位置。

说是怀里,其实也不准确,因为龙吟的手一直都是自然垂落在身侧,没有给他一个怀抱。

没关系,他会自己要。

宫玉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双手顺着龙吟挺直的后背,离开肩膀,去与他十指相扣,再自下而上的,带动着那肌肉线条虽透出力量感却又“无力”的手臂,在自己的侧腰游走。

那双手臂,最后被宫玉操控着搭在他的肩上。

错过的一瞬间,他颈侧的大动脉,与龙吟的脉搏是如此的相近,他好像也能因这亲密的动作而听见,彼此同频的心跳。

宫玉摆好了龙吟抱着他的姿势,他终于能安心地把手环在龙吟的劲腰上,像是试探,更像是进攻,他一点点的再次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直至他们的上半身……密不可分。

现在,他的唇下,是龙吟颈窝处温热的皮肤。

这同样能让他感受到,龙吟蓬勃的生命力。

宫玉已经做完他想要做的了,他满足地发出喟叹,没有动作了。

下一秒,龙吟颈侧的皮肤,被说话的动作带动着扯了扯,他的嘴唇,就好像被那人轻柔地摩挲了一下。

宫玉听见龙吟用一如既往的、平静的语气问他:“不开心吗?怎么像小朋友一样要抱抱?”

龙吟本来是伸直的双臂,现在他曲起来一只手的手肘,像撸家里的狗差不多的手法,顺着宫玉毛茸茸的发旋,一路抚摸到颈椎处最突出的骨节那里,然后一直慢条斯理地重复这一系列动作。

绷带那凹凸不平的触感,很强烈。

“怎么伤了?”宫玉埋首,蹭了蹭龙吟的肩窝,低声问道。

龙吟的身上,带着很浓重的药酒的味道,被他的体温,烘得更浓郁了,像是要引爆他的每一种感官,刺激他的心跳。

龙吟的手刚好又摸回了宫玉的后脑勺那里,停住,往后撤开一点,却是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简单的说了两个字:“打架。”

“那你别打架了,好不好?”宫玉知道龙吟在说什么,他闭上了眼睛,语气悲哀得近乎恳求。

有些彼此心照不宣的答案,呼之欲出。

龙吟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这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本可以静静地相拥到最后。

但是宫玉现在不太正常,他一直在自顾自地絮絮叨叨。

“为什么啊……”

“我已经把协会里的蛀虫都解决了。”

“邪教的传播分子也被抓得一个不剩。”

“你要做的,我已经做了。”

“你还要做什么?”

“让我去,好不好?”

“答应我吧……”

龙吟长长的“嗯”了一声,这不是要答应宫玉,而是哄人时的一点细软的鼻音,他温柔又残忍地说:“你累了。”

“别担心。”

这个人,如何能不累呢?

宫玉这几天,一直都在不眠不休。

“赵鹏发,把你的同伙都供出来,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半山腰上,宫玉张扬又狂傲地冲面前的败类放话。这时山上正被太阳照到这一面,他在亮光下,仿佛他眼前没有什么难事,年轻气盛足以破解万难。

赵鹏发被追得跑不动了,佝偻着腰,即使是大喘气、话都说不明白了还要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你把我捉回去,协会不还是要放了我,你太天真了……年轻人。”

宫玉嗤笑。

不可否认,赵鹏发说的都是真的。

纵使赵鹏发恶贯满盈,现在动他,就是动用私刑,不合法。

他们这一行,要走程序、守规矩。

违法犯罪者,由国家制裁。他们能参与的,是与阴司的联合办公,管“生后事”。

老话说:水至清则无鱼。

协会发展到现在,哪怕这里面大部分是志同道合、除魔卫道的同道中人,也有的是心术不正的人。

玩得过鬼,不一定玩得过人。

这群人相互勾结,利益纠缠,彼此托举着爬到了最高层,是赵鹏发的保护伞。

把他带回去了,谁知道死的究竟是谁。

换个魂,他们就能偷天换日。

真可悲啊,徒有通天之能,自诩正义之术,却不阴不阳,蒙混真理。

“我不会捉你回去。”年轻人摇了摇头,没有被这位“老前辈”的话所激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心术被卖弄,不咸不淡地说,“真想捉你,方才,就是瓮中捉鳖。”

“能废你脚的人,也能废了你的人。”

短暂的相处,龙吟就像一阵飓风,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席卷过他的人生,漫不经心地拨开了他身处的山中的雾岚。

他曾经像生活在雨水下,不干净,也不肮脏。同样,他也只是有点天真的想法而已,妄想自己的身边会是一片例外的净土。

不代表他真的蠢得无可救药。

暗地里,宫玉把协会派来跟他里应外合的人打得节节败退,几乎是要反在明面上了。

想从他手里要人,心思最好是放干净点。

赵鹏发一听宫玉说他脚的事,差点就站不稳、要趴到地上去了。

他算是逃出了重重包围,青天白日下,尤云颖不能附身他太久,要不是他还有点本事,尤云颖一在日头下出现,她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现在,身体重新由他本人操控,他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双脚的疼痛难忍,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强撑着,才不至于让自己的面子落于下风。

赵鹏发活了这么大岁数,却被一个吃了没多少年米的黄毛小子要挟到了,无力感和挫败感,都气得他半死,脚也是疼得受不了。

他要是上拳脚功夫,一把年纪的,也打不过年轻人。他倒是能叫鬼,先不说这大白天的,鬼出不出得来,就是这人,师出名门,道门天骄,他自己的三脚猫功夫都不够格见他。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鹏发很快就想通了,也就不怵宫玉了,倚老卖老,无赖地笑道:“你还能欺负老人家不成?”

宫玉看了眼周围,找到一块石头,正好能让他在上面盘腿打坐。他身体力行地告诉了赵鹏发,他不欺负老人家。

两人离得远着呢。

但是玩消耗,年纪还是硬伤,赵鹏发同样玩不过宫玉。

赵鹏发刚有想走的小动作,宫玉就往他脚边砸一道雷符。“嘭”的一声巨响,把小老头吓得够呛。

这里被宫玉下了阵法,炸死他都没人知道。

“走一个试试。”宫玉的话语里没有任何的感情波澜,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赵鹏发可不敢再大意了,这是个不服管教的疯子,说话的脾气再淡得像水,那也是一杯混了穿肠毒药的水。

“宫玉,你来了这边,你就不怕你的搭档们被寻仇吗?”姜还是老的辣,赵鹏发不愧是更重于阴险狡诈,眼珠子一转,恶毒的心思就冒头了,一语中的,“你的人里不是还有受害者的家属吗,他们可都是普通人啊……下个诅咒,先病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死,那叫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可受罪了。”

现在的赵鹏发还在沾沾自喜,如果他在未来知道了这反而是尤云颖的死期,一定会痛恨自己没有回去看尤云颖一眼吧……

闻言,宫玉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一瞬。

他手指微动,想要算卦,想要知道龙吟有没有出事……突然,他又狠狠地用指甲掐住了手心。

他什么都算不到。

他忘了,算命,是算不了身边人的,因为彼此未来的命运相互交缠,那同样是在算自己的命。

已经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宫玉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还有金秋茂在……”

“呵。”赵鹏发看出了端倪,咄咄逼人,“你要是担心他们就回去啊,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可惜赵鹏发再怎么逼宫玉也没用。

今天的宫玉不这样做,在未来,还会有更大的劫难在等着吞噬龙吟。

他现在就是疯狂的赌徒,他在赌一把,赌龙吟对事情的掌控欲不会放任危险的出现……和自己的心狠。

现在一定不会死,他就让龙吟在未来也一定会没事!

“围魏救赵,不过是垂死挣扎。”宫玉面不改色,“随意地激怒对手,是大忌,不止你一个人会鱼死网破。”

宫玉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张符纸,夹在双手的指尖,念动法咒。

三山五岳,众山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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