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了,臣来送陛下上路。”穆景煜冰冷的脸庞半边隐没在黑暗中,眼神狠戾冰凉。
冯保将圣旨递到雍帝面前,雍安帝撑起松弛的躯体扫了两眼,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抬手一挥,只听“啪”的一声,圣旨被他打落,轻飘飘的掉落到厚厚的地毯上。
冯保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低声哽咽:“陛下,陛下,奴婢求你,安心上路吧。”
“穆景煜。”雍安帝涨红了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怒吼,“来人,来人,殿前司呢?来人,给朕来人。”
“臣劝陛下不要白费力气。”穆景煜疾步走到龙塌边,伸手猛一下掐住了雍安帝的脖子。
雍安帝松弛的皮肉在穆景煜指缝间溢出,如融化的白蜡裹住铁钳。滚着金边的龙纹领口勒进三叠下巴,曾经睥睨众生的头颅被迫仰起,穆景煜眯起眼睛,扫过他涨成猪肝色的脸庞。
雍安帝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他充血的眼球凸出眶外,倒映着穆景煜袖口寒光凛凛的鱼鳞甲——那是他去年赏赐的基罗贡品。他喉管里挤出的气流裹着酒肉腐臭,喷在穆景煜绣着獬豸①暗纹的衣襟上,那神兽正咧开染血的獠牙。
他不停的挣扎着,眼中满是愤怒,但穆景煜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无法挣脱。
冯保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圣旨,盖上玉玺,恭敬地递到穆景煜面前。
穆景煜冷眼看着雍安帝,此时的雍安帝,身体极度扭曲,双眼瞪得溜圆,脖子被他铁掌紧紧扼住,呼吸困难,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他突然松开手,雍帝顿时浑身一软,瘫倒在龙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穆景煜随手捞起龙塌上盘龙玉钩挽着的织金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你放心,你死后不会入皇陵。臣会安排好,让你尽快与纪大人全家相聚,你会在阴曹地府向他们赎罪。”
雍安帝喘息连连,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佝偻着身子,脊背弯曲得如同一张绷紧的弓,满是疲惫与愤怒。他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他指着穆景煜,“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朕!”
“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的声音沙哑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他死死地盯着穆景煜,声音越来越高亢,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得更加狰狞,“朕要诛你九族,诛你九族!”
穆景煜挥挥手,仿佛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陛下,臣的耐心有限。有什么话,待到阴曹地府,你再说不迟。”
雍安帝的双手紧紧的扣住床褥边缘,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穆景煜,眼中满是哀求,“且慢,朕还有话要说……”
话还未完全出口,冯保迅速捏住了他的嘴巴,取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毒酒,灌入了他的喉咙。
毒酒入喉,仿佛烈火灼烧,雍安帝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痛苦之色。他捂着嘴巴不断的呜咽着,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不畅,脸色涨红发青。
他右脸敷了三日的珍珠粉簌簌剥落,喉结在痉挛滚动,试图咽下最后半句“朕”,却被冯保捏住嘴角,成了听不清的呜咽。他嘴角溢出的涎水混着胭脂,在龙榻金漆上拖出蜿蜒的赤痕,像极了金涧湖里载满美艳歌姬的画舫涟漪。
他的气息逐渐微弱,最终完全消失,尸体瘫软在龙塌上,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正诉说着他一生的悲哀。
雍安帝死后,五皇子萧睿登基,大赦天下。百官递上奏疏,为前首辅纪予沛、兵部尚书纪敬修、礼部侍郎纪敬允、中书令纪敬则及其家人平反昭雪。
穆景煜自戕在一个雪夜里,用一把匕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穆景煜猛然睁眼,熟悉的青纱帐顶映入眼帘,不是皇城寝宫里绣着十二章纹的帷幔。
他倏地坐起,锦被滑落,露出少年人单薄的身躯。他伸出指尖在床柱上来回抚摸,上面刻着自己孩童时胡乱勾勒的鸟儿—这分明是他在穆府的旧居!他慌乱地抬脚下地,踩到却踩到一双小巧的皂靴。他不可置信的弯腰捡起,掌心传来了真实的触感,这尺寸,分明是少年人的鞋履。
心跳如擂,他踉跄着扑向书案,铜镜中映出一张稚气尚未脱去的脸—眉目清秀,未经岁月风霜。
“这...这怎么可能?”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指尖颤抖着抚过面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朝堂倾轧、宫变血光、临终悔恨...种种画面与眼前景象交织,令他几乎窒息。
他秃然跌坐在圈椅上,攥紧扶手的骨节逐渐发白。重生?这等荒诞之事竟会落在自己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仍带着一丝颤抖:“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