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棠要尽快到阗州找云樱,便与穆景煜分开行动,她与万里云、穆言三人一路快马,到第二日晌午十分才到阗州。阗州比秦州更加萧条,城内行人寂寥,她们三人找了间稍微大点的饭馆,坐下用饭。
万里云掏出一个银锭放在桌上,祈棠朝小二说道:“我家主子想到这夏义郡来倒腾点买卖,小哥可以给我介绍介绍吗?”
小二看着桌上的五两银子双眼发光,立马滔滔不绝的说起了阗州的情况。夏义郡多山,少平地,作物很难存活,郡内的富户基本都是畜牧和皮毛行业,阗州也不例外,本地富户万家,金家,邵家,还有柳家皆是如此。
柳家做的是皮毛买卖,因夏义郡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一到冬天,皮毛生意就特别好做,柳家也因此成了本地数一数二的富户。
柳家奴仆众多,家主今年六十四,妻妾成群,早年柳夫人亡故后,娶了知府的庶女做填房,有一嫡子年四十二,如今柳家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有一女嫁到了秦州官老爷府上...
祈棠一边点头,一边将银锭递给小二,打断了小二的口若悬河的介绍:“先上菜。”小儿得了银子,立马塞进怀中,忙不迭的请三人稍等,转身小跑离去。
三人用完饭,祈棠侧身贴近万里云,轻声低语了几句。万里云点头,随即起身离去。穆言紧随祈棠身后,抱剑守在客房门外。
约莫一个时辰,万里云带着一名瘦弱的女子出现在祈棠屋内。女子身形单薄,脸上粗糙的纹路已将她曾经的容颜掩埋,隐约能看出她清秀的五官轮廓,那双半垂的眼眸里透出深深的恐惧与不安。
祈棠缓步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她耳后那片显眼的红色胎记上,轻声唤道:“云樱?”那日钱氏曾提到,正是这片胎记确认了她的身份。
女子如惊弓之鸟般猛然抬头,慌乱的双眼紧盯着祈棠,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奴婢名叫小红,不知贵人找奴婢来所为何事?”
祈棠微微一笑:“你是小红?”她缓缓在屋内踱步,片刻后,她停下脚步:“我家主人找的是河曲郡汶州碧口镇钱家早些年进宫的女娘。你若不是,那便走吧。只是……”她顿了顿,勾着嘴角看着她,“那家的小公子如今在我主人手上。你若认得这女娘,不妨告诉她一声,想要这小公子平安无事,便尽早来寻我。我在此处等着。”
女子脸色瞬间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她的手已经摸到了门框,却在即将推门而出的瞬间,忽然停了下来。她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所有的抵抗:“奴婢自宫中逃脱,便知总会有这一日。既然贵人已经寻来,云樱……跟你回京。”
祈棠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啜饮一口,温和的看向她:“你只需将那晚的事情前后如实告诉我,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安排妥当,绝不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
云樱眼中狐疑的迎上祈棠的目光,试探地问道:“你不是陛下派来的人?”
“你应该庆幸我不是陛下的人。”祈棠放下茶盏,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你放心,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保证你的家人安然无恙。”她的语气一转,冰冷的威胁道,“但若有一句假话,你嫂嫂与那可爱的小侄儿,必定会与你在阴曹地府团聚。”
云樱的身体一颤,眼中恐惧,挣扎,争斗了半晌,最终,她但她咬了咬牙,低声道:“我说。”
她十四岁入宫,因不识字,只能做些粗使活计,整日里低头弯腰,手脚不停。十七岁那年,她被指派到张婕妤的承露殿。张婕妤生得极美,眉目如画,却总是冷冷淡淡的。进宫大半年的时间里,雍安帝不过只来过两三次。宫里的奴才们最会看人下菜碟,承露殿的宫人因着陛下冷落,处处受人白眼,连领个炭火都要看人脸色。
张婕妤对这些恩宠却并不在意,她从不把宫人当奴婢,待他们如寻常人一般,偶尔还会与他们说笑几句。云樱虽只是个粗使宫女,却觉得承露殿的日子比别处舒心多了。
然而,好景不长。事发的前一个月,承露殿的炭火早已用完,殿内冷得像冰窖。宫人们缩手缩脚,躲在角落搓手跺脚。没想到,雍安帝竟竟然来了。他踏入承露殿,目光扫过殿内的冷清景象,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当即召来内务监的人,厉声斥责了一番。那之后,雍安帝竟接连半个月夜夜宿在承露殿,赏赐如流水般送来,殿内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好景不长,有一晚,云樱在廊下伺候,听到殿内传来雍安帝摔打器物的声音,紧接着是张婕妤低低的啜泣声。云樱心中一紧,又不敢进去,却见雍安帝铁青着脸,猛地推开门,拂袖而去。
隔了两日,雍安帝又来了。这一次,他带来了许多珍奇异宝,赏赐给张婕妤。那些东西,云樱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摸上一摸了。可张婕妤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憔悴,不似其他得宠宫妃那般愉悦,眉间总是含着淡淡的哀愁。她让人将那些赏赐的物件送出宫变卖成钱票,分给了随身的几个宫女和内监。最后,她单独留下云樱,将一封写好的书信交到她手中,低声嘱咐:“若有一日我出了事,你便将这书信交给皇后。”
云樱接过信,心中隐隐不安,却不敢多问。她将书信贴身藏好,日夜不敢离身。没想到,除夕当晚便出了事。云樱躲在帘子后面,听到那位纪大人大喘着粗气对张婕妤说:“你既然答应陛下做了今日之局,就该想到家中老幼。如今你自己的命已捏在陛下手中,家中老幼又该如何?”
张婕妤只是低声哭泣,片刻后,她忽然朝帘子后的云樱喊道:“云樱,快跑!”
云樱顾不得多想,趁着混乱一路躲躲藏藏,逃到了甘泉宫。因皇后不喜欢太多人伺候,甘泉宫守卫松懈,云樱很容易躲到了谢皇后床榻之下,整整三日,她不曾吃喝,终于等到谢皇后一人在殿中,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张婕妤的手书交到皇后手中。皇后看完信,只问她识不识字?她否认。
后来,谢皇后令人将云樱送出天启宫,一路将她送回了河曲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