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年纪,本该是天真烂漫的时光,但此刻熟睡的她却苍白消瘦,双颊微微凹陷,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不自觉地紧锁着,呼吸微弱急促,额头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汗珠,微微张合的嘴唇隐约可见几道干裂,似乎在梦中呢喃着什么,只能听到些含糊不清的呢喃。眼睑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看上去格外脆弱。
纪云棠一只手紧紧攥着被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床棉被好似她唯一的依靠一般。祈棠想伸手去唤醒她,纪蓉棠摇摇头,制止了她。
“七妹妹如今已痴傻,像这样熟睡的时间很少。”纪蓉棠满脸悲哀:“等她醒了你再同她说话。”
“怎么会这样?”穆景煜说过,七妹妹流放路上烧的严重,到了庆州又因为无钱医治而烧坏了脑子。祈棠没想到情况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纪蓉棠低垂着双眼,泪水不停地滑落,断断续续地讲述着流放途中的艰辛和抵达庆州后的遭遇。
接着又问了些祈棠的遭遇,祈棠也一一与她说了,只是将穆景煜之事隐瞒了下来,转而询问纪蓉棠是否知道是谁救了她们。
纪蓉棠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她长叹一声:“我躲在密林大约半年左右,早已记不清时日,若是再迟些日子被发现,可能也要疯癫了。”
她看着祈棠苦笑一声:“我被救下后就到了一处隐蔽之地,在那里休息了大半月,直至见到七妹妹,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见过真正救我们的人。”
停顿片刻后她继续说:“七妹妹来了之后,虽每日都有大夫来医治,只是她这幅模样,也问不出什么。我们在那里住了大半年,平时只有一个婆子照顾我们。我也多次打听过她的主子,她却从不多言。”
“后来,七妹妹的情况稍微好了些,偶尔能说出的几个字也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纪蓉棠边说边小声啜泣,“大夫说,她这辈子可能不会再有好转了。”
“直到我们被一路送回京城,婆子才告诉我,你...”她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祈棠紧皱眉头,沉默不语。这时,棉被里小小的身子扭动了几下,幽幽地醒了过来。
她的眼神迷离,表情呆滞,用茫然的眼神盯着祈棠,眼神漫无目的地在四周游移着,突然,她大声喊着:“黑,黑,云儿怕黑。”她边喊边挣扎着起身,却被棉被绊倒在地。
祈棠急忙伸出手去搀扶她,纪云棠的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她甩开祈棠的手,跛着脚蜷缩到角落,捏着领口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的腿怎么回事?”祈棠强忍着心中痛苦,哽咽的问。
“去庆州的路上从马车上摔下来,断了。”纪蓉棠压低哭声,眼眶猩红,艰难的吞咽着口腔中泛出的苦涩。
祈棠缓缓靠近纪云棠,蹲在她面前,想伸手去抚摸她的脸,纪云棠像受到惊吓般紧紧捏住领口,口中大声呼喊着:“娘亲,娘亲,云儿乖,云儿不哭。”
祈棠仔细看去,纪云棠捏住的领口处好像是个锦囊,她心中不忍,不敢再有更大的动作,轻轻地抚摸着纪云棠的头发,问道:“她捏着的是个锦囊吗?”
“大伯娘被带走之前给她留的一缕头发。”纪蓉棠哽咽着解释:“押送的官兵以为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想要抢了去,看是一缕头发,就随手丢弃,七妹妹伸手去捡,这才从车上摔下。”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祈棠仔细看了片刻,如果锦囊里面是发丝,抓在手里应该看不出形状,可纪云棠捏着的,明显是个硬物。
她略一思忖,拨下头上的珠花,递到纪云棠眼前,温柔的看着她:“七妹妹,这个珠花送给你。”
纪月棠歪着头,伸手一把夺了过去,祈棠乘机快速摘下了纪云棠脖子上的锦囊。
“有什么不妥吗?”纪蓉棠走过来问道。
祈棠打开锦囊,里面除了一把发丝外,还有一块小巧玲珑的玉佩,上面雕刻着精致的龙纹,通体莹润,质地细腻如凝脂,触手生温,显然不是普通人能用的。
纪蓉棠惊讶的看着祈棠手中之物:“我之前从未发现锦囊里有块玉佩。”
祈棠仔细地观察着这枚玉佩,边缘雕刻着精细的云纹,云纹缭绕间,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盘踞其中。龙身蜿蜒曲折,鳞片清晰可见,每一片都雕刻得细致入微,龙首昂然向上,双目炯炯有神,龙须飘逸,龙口微张,似在吞吐云雾,气势非凡。
龙纹是皇室御用,这块玉佩究竟是谁的呢?她翻来覆去地查看,却没有发现异样之处。
她将发丝重新装回锦囊,嘱咐纪蓉棠:“玉佩我先带走,你们安心在此处住着,等我安排妥当再接你们出去。”
马车一路朝哑婆婆处飞驰,一进屋,便看见穆景煜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起上次他受伤时,自己帮他擦药时连问都没问,他如今又将四姐姐和七妹妹送回京城,祈棠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觉放柔声音:“你上次受的伤,现在可大好了?”
穆景煜嘴角勾起一抹轻佻:“县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夏天的伤,你到冬天来问我好了没,是不是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