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信这世上有鬼吗?”
“鬼?阴间的鬼还是人心的鬼?”
出乎意料的反问,我躺在他怀里笑了下。
“阴间的吧。”
“信。”
闻笙回答地没有一丝迟疑,我生出好奇挺直了腰板,挪着身子朝他靠了靠。
“这么肯定?”
“所以把你从黄泉送回我身边。”他揽住我的肩,下颌放在我的头顶,沉吟片刻,“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他。”
难得听他说无厘头的话,我偷笑着在被窝里戳了戳他的腰。
“谢鬼不谢神,神仙听了会生气的。”
“那你呢?”轮到他向我抛出问题,“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我毫不犹豫地摇头,嘀咕着:“就算两个鬼站在我面前,我恐怕都认不出他们是不是鬼。”
一语成阙。
想不到春日睡前的一段浅谈,竟然在数月后在现实重现。
就算两个鬼站在我面前,我恐怕都忍不住他们是不是鬼……更有趣的是,鬼都跟我自我介绍了,我还是不晓得黑白无常是什么什么鬼。
“阴差?”
我转了转眼珠子。
“可你们是鬼,白日里鬼也是可以四处游荡的吗?”
白无常坐我身边,抻了抻腿,又伸了个懒腰。
“我们不是一般的鬼。”她晃了晃手里何时多出的一把笛子,“人界的井是连接地府的通道,所以我们来了。”
忽地,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我。
“而且,是你召唤我们来的,你忘了?”
黝黑的眼睛仿佛能吸走人的精魄一般,心里一阵发毛,我立马躲开视线,不敢再看。
“……我不明白。”
黑无常站在井边,摊开掌心,一条黑色蛇影般的黑气从他掌心长出,缠绕上他的手臂。
“当年你从竹村一走了之,莫名心怀愧疚,就找到我们,希望能在有朝一日,满足闻笙一个小心愿。我们遵守了与你的诺言,现在,该来要报酬了。”
小心愿,是指光州将我打晕丢到深井之下吗。
他继续说:“本该是带着闻笙去井下面找你。谁能想到,那仙人来得那么快。等我们赶到时,除了仙人留下的一枝白梅,什么都没了。”
黑蛇走过他的手臂,吐出黑色的信子,沿着修长的身躯游走到井边,慢慢向我逼近。
我后退,它便跟着前行。我不怕蛇,只是这东西的味道似曾相识,和光州井下闻到的一模一样。
又泛起恶心,我捂着嘴,走到一旁,离那东西远点。
黑无常收起黑蛇,示意我可以重新坐回去。
“你确定是我?如果你们从阴间来,应该知道,我现在没有记忆。我怎么能相信你们说的话?”
早有预料,白无常将手中的笛子递给我。我接过手,细细描摹。还以为是一把寻常不过的笛子,想不到还是一把上好玉雕琢成的玉笛。
“玉笛?”
她将玉笛收回。
“南风仙子的法器。可以变幻成任何所想要的样子。”她不打招呼取下我发间的步摇,“你头上的步摇,是北雷君——”
话未说完,她噗嗤笑起来。
“原来是假的。”
“假的?”
白无常笑着把步摇递给黑无常看,他只看了一眼就确信那是假的。
“差点信以为真,该说不愧是方大仙吗。”
我抢回她手里的步摇,紧紧握在手里。
“神器?神器?你动一下,回应我啊。”
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回应。
白无常翘着腿,转着手里的玉笛。
“真的法器在我们手里。你手里的,自然不会回应你。”
“不可能,清溪山的时候,它回应过我,不可能是假的。”
我不肯罢休,摇晃着手里的步摇,默默恳求它别再装睡,好歹发出点声音啊。
黑无常背着手走到我跟前俯下身。
“我猜,那时候有位大仙在附近吧。方大仙?还是北雷君?”
我一下顿住,无论是动作还是呼吸。
那时候方大仙确实在我身后,没有离开,而是默默地注视着一切。他认识颜卿,直到颜卿会去清溪山,所以算准了时机,先跟我介绍他的神仙好友拖延时间,等颜卿即将出现,让我去跟孙寺搭讪,进而和颜卿撞个正着。
怀中的法器共鸣,也是他的作为。
“引梦呢?他说神器会给我引梦——”
“哪儿有人的梦一点都记不住。”白无常无情地打断我,“就算是记性再不好,至少醒来的时候能记住一些吧。你记住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
“对咯。引梦的不是神器,是方大仙,准确说,是东婝上仙。”
“东婝?”
“能制造梦境的神仙。是南风仙子的姐姐。”
“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思绪乱得头快裂开了。
我捂着肚子,抓紧身前的衣裳。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忽然想起他们说来找我要兑现承诺的回报。
“你们要什么?”
隔着我的手背,白无常冰冷的指尖戳着我。
“仙子腹中的孩子。”
苍白脸上浮出一抹诡异的笑。
“分一个给我们呗。”
我打开她的手,快速起身远离。
“……不行。”
白无常抬起头来,轻蹙眉扭捏着身子。
“别这么小气嘛。一胎是绝世仙骨,一胎是星君下凡,仙子留哪一个都不亏。”
“……不行。”
我不看她,双手护着肚子,生怕一眨眼,他们便会勾走我腹中的孩子。
白无常起身转动手里的玉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