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黑无常低头看着掌心的光团,神情依旧冷峻。
“这是他的命数。”
说罢,他将玉笛冷冷地塞进我手中,转身离去。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笛,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这有什么用……我有什么用……”
我猛地抬手,将玉笛狠狠甩了出去。
玉笛砸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随后无力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角落。
它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力。
我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八月的热风从铁窗灌进来,暖人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衣襟。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将我彻底淹没。
“明日一早,启程定边军。”
吴盼秩的目光落在我憔悴的脸上,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再刁难我的必要。
我站在原地,目光空洞无神望向某个遥不可及的虚无之处。心如死灰,连呼吸都显得轻浅无力。我无力地应了一声:“是。”声音干涩,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颜卿站在一旁,脸色苍白,憔悴的面容和眼底堆积的暗沉,这几日,他也没有好好休息吧。他上前一步,声音颤抖:“吴大人——”
话未说完,便被我的动作打断。
“颜卿。”我拉住他的手,看向吴盼秩,“我想和颜知县再说些话,麻烦吴大人回避。”
吴盼秩眉头微皱,目光在我和颜卿之间扫过,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牢狱中回荡,渐行渐远。
牢房内,昏暗的烛光摇曳,映照出颜卿略显憔悴的面容。
“谢颜大人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有一样东西希望颜大人成全。”
我抬起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和离书……”
颜卿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瞳孔骤然一缩,脸色更加苍白。他的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接过那张纸,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了。他的目光没有在和离书上停留太久,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上面的字迹,便猛地将手收回,仿佛那张纸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我不答应。”
和离书依旧悬在半空,像是一片无依无靠的落叶。
“求你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人生一遭,能有几个八年。不要再枉费光阴了,我不值得。”
我知道从成亲那天起萦绕在心头的烦闷是什么了,是我不值得你。昨夜写完和离书后,我难得的如释重负,身体久违地轻松。
颜卿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生疼。他的眼中满是执拗与痛楚,声音颤抖却坚定:“我说过,这次我会护你,不能再看着你——”
“颜卿!”我打断他的话,猛地推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提高,“哪怕没有此事,我也是要离开的!”
颜卿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冷冷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讽:“六月十五,半年节,你可知为何是这一天?”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固执!死脑筋!木头!”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骂了出来
“楚——”他刚开口,便被我厉声打断。
“呸!我根本就不叫楚风!不许叫我这个名字!”我猛地抬头,眼中燃着怒火,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空气。
颜卿愣住了,“……什么?”
我笑得更加肆意,笑声中是无尽的苦涩与嘲讽:“哈——对啊,我根本就不叫楚风,这和离书,不要也罢。哈哈哈……”笑声在空荡的牢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抱歉啊颜大人,骗了你八年。”
颜卿的脸色愈发苍白,声音颤抖:“那你是谁?”
我望着冰冷晦暗的牢狱,自嘲冷笑,仿佛在问自己,又仿佛在问这无情的天地:“对啊,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从哪儿来?无父无母,无兄无姊?”
颜卿的眼中渐渐泛起泪光,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触碰我的脸,却被我猛地打开。
“别哭。”
他的声音低哑,被我打开的手又颤抖着再次伸向我的脸。
“不许靠近我!”我厉声喝道,充满决绝。
他还是笑着,不顾我的挣扎与闪躲,执意拥住我发抖的身体。
“没事的,别哭。我不会讨厌你,你骂我再难听的话,我也不会讨厌你。”
他的手臂紧紧环住我,将我禁锢,却又小心翼翼。我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开始剧烈挣扎,拳头砸在他的后背。砸击的声音每一下都牵动我的心,我知道他疼,我也疼。
“放开我!你听不懂吗?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不需要你的同情!”
颜卿纹丝不动,任由我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他的手掌轻轻抚上我的后脑,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头,声音低哑而温柔。
“我没有怜悯你,也没有同情你。我只是……不想再看着你一个人扛下所有。我不能再离开了。”
我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拳头无力地垂在身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浸湿了他的衣襟。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要逼我……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他紧了紧手臂的力量,想把我镶进身体一般,冰冷湿滑的肌肤相贴,“八年也好,八十年也罢,我从未后悔过。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他贴上我的地方和他的眼泪相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委屈的孩子,声音柔得几乎要化在空气里。
“别哭了……我还在呢。”
“你……是个疯子……”
“是啊,我是疯子。”他轻笑一声,“哪怕你推开我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会站原地等你回来。”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攥住他的衣襟。
牢房中寂静无声,只有烛火轻轻摇曳,映照出两人相拥的影子,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定格。
此一别,或许是生离死别。但我们都明白,只要活着,终会有再见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