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做一个交换吧。”
我抬眼对上铁栏外没有颜色的男人。
黑无常穿过铁栏走上前,打量了一圈人界牢狱的样子,一袭黑袍,长身玉立,只手放在身后,摩挲着那支号称是南风仙子法器的玉笛,声音听不出喜怒。
许是阴差的缘故,他离我还有些距离,我却觉得有一股寒气逼人,背脊发凉。不是□□上的寒冷,是心头不自觉打颤的冷。
“仙子想救那些百姓?”退了些距离,和我隔得远些,“天地间的规矩,天定之事,不可更改。哪怕我们去帮仙子救了那些凡人,仙子身上注定要发生的事,依旧不会更改。”
这个回答我并不意外,神色平静。
“天定之事?你指……发配边疆?”
按照律法,本该是先庭审然后下判决最后实施,我的案子倒是特别,吴盼秩自己来牢房跟我说的。与其说是下判决,倒不如说是来和我商量。
两个时辰前。
吴盼秩比我预期地还要早来见我。
颜卿没有跟来,恐怕是被支去了别处。
牢狱中阴冷潮湿,我坐在角落的草席上,手脚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
“姑娘,昨晚睡得如何?”
他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带着几分虚伪的温和。我抬起头,看见他站在铁栏外,一身官服笔挺,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吴大人的算盘打得太好,打得我猝不及防啊。”我扯着嘴角暗讽,“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吴大人这么做是何意?”
他轻笑一声,抬手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我要你去边疆。”他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边疆?”
“数年来,东凉与我朝战事不断。皇上一直希望能请出医鹿山的仙者支援边疆。但,仙家不问朝政。”他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你,从医鹿山来却不是仙家弟子,我们可是从光州一路追寻你至此啊。”
我埋头冷笑了声,脚踝上的铁链碰撞出冰冷的声响。
“吴大人真是好算计。追了我这么久,只可惜,我是个半吊子。你也看到了,除了认识点药草,我对医术一无所知。”
他蹲下身,与我平视,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我们要的不是你。是你背后的人。”
我心头一紧,手指猛地攥紧。
吴盼秩站起身,掸了掸官服上染上的尘埃。
“没有逼迫姑娘的打算。只不过颜知县一生的抱负,可都掌控姑娘的一念之间了。”
铁门重重关上,牢狱中再次陷入死寂。
黑无常深灰色的指尖轻轻擦过监狱肮脏的墙壁,指尖刚触到那层厚重的灰垢,他的眉头便紧紧皱起,脸上写满了嫌弃。他迅速收回手,指尖微微一抖,一道淡淡的黑光闪过,那些灰尘便像被无形的力量震散,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
“天机不可泄露。”
他顿了顿,大概是想起自己已经跟我说了太多,又补充道:“不可泄露太多,仙子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我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而疲惫。失眠了一夜,除了颜卿的安危,我已经不想再多虑。
“我无所谓。只要能治愈信州百姓,保全颜卿的位置,足矣。”
他走近几步,低头打量着我。
“放心吧,仙子的药方没有问题。那群人也是知道五日不可能痊愈,至少要七日,才敢刁难仙子。”
我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牢狱陷入长久的寂静。
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忍不住抬起头看他。
他依旧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像是藏着无尽的秘密,却又冷得像一潭死水。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毫无温度地注视着我。
忽然,他伏下身,黑色的衣袍垂落在地,沾染了牢狱中的灰尘。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距离我的脸只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下。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过了许久,他收回手,换了另一只手将手中握着那支玉笛伸到我面前。
我愣了一下,没敢伸手去接。
“能不能,换一样……”我低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两个孩子我都舍不得。”
黑无常的目光冷冽如霜,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要反悔吗?”
我咬紧下唇,心中一阵绞痛。
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搅得我喘不上气。
可腹中的两个孩子都是我的骨肉,我怎么忍心让他带走其中一个?
“我……我可以给你别的。”我抬起头,向他投去祈求的目光。
深似死潭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声音依旧冷硬。
“我只要孩子。其他的,对我毫无意义。”
“可他对我……”
我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安慰我。
我的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愧疚,一半是不舍。
“地府要的是那个天生仙骨的孩子。”声音低沉似是解释又似安慰,“另一个是星君下凡,我们不会动。”
“可他是我的孩子……”我深埋下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的娘亲那么没用……”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世间之事,从来都是有得必有失。”
黑无常没有再给我犹豫的时间。
他抬起手,指尖泛起一道幽暗的光芒,轻轻点在我的小腹上。
一阵冰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缓缓抽离。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抗拒,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不……不要……”
我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黑无常的目光依旧冷冽,手中的法术却没有停下。
片刻之后,一道淡淡的光芒从我腹中飞出,落入他的掌心。
那是一个小小的光团,微弱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