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木吾朗是一个爱哭的家伙。
阳葵对于吾朗的最初印象就是这样子的。不过话说回来,在从小长大的妓院里,阳葵也很少见到这般极端的情况:年长的孩子们率领年幼的孩子们,目标明确的对着旗木吾朗一个男孩百般欺侮。
……台面上的理由是、吾朗小时候,说话时总夹杂着奇怪的口音。
仿佛他在学会世间惯用的语言以前,已经习得了某种只有他自己熟识的文字。孩子们众口同声的说他的口音十分恶心。
当然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的:口音不过是一种借口。
大家说穿了就没在乎过这点琐事。妓院里的孩子们见识过的风浪要有多高有多高。现在这个忍者当道、武士式微的世道里,大多数男性客人都心浮气躁、血气方刚。偶尔就会发生一次醉酒的客人发怒,打瞎一个妓-女的眼睛或打残了某个路过房间门的幼童的事件。
……5岁的吾朗有着奇怪的口音?这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状况。
然而同样是妓-女们诞下的孩子,一群幼童平日里也被锁在妓院里不能出去。他们闲到发慌,干脆想出一个打发时间的绝佳理由──‘教导旗木吾朗好好说话’。
年纪最长的几个孩子,会命令其他孩子抓好吾朗的四肢架好。强迫吾朗复诵出各种基础词汇:下雨天、泥巴、石头、树叶……五花八门、数不胜数。
想到什么就让他复诵什么。假设吾朗的发音不标准──吾朗的发音在他们耳里从来也不会是标准的──这几个年长的孩子会以‘纠正’为名开始教训吾朗。
想当然耳。吾朗尖叫得越大声,他们就越来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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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导致吾朗被欺负的理由,是因为他有着‘旗木’这个姓氏。
在一间温饱都成问题的妓院里,大多数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吾朗是例外中的例外。3岁时,他曾经被亲生父亲给带回家里。一年半载后,因为生父身亡,被继母给扔回来妓院里面。
吾朗的继母──旗木家已故家主的正妻──完全不关心吾朗的生母已经病死在妓院里的问题。
她给妓院塞了一笔不算很多的钱,便把一个惹她生厌的、无依无靠的男童扔进了弱肉强食的小型社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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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葵也打过吾朗。
她打吾朗的理由,事实上,与其他孩子不相同。
吾朗曾经有一段时间会躲在阳葵母亲的壁橱里,以逃开其他孩子们的欺凌。阳葵则是对他这个躲在壁橱里掉泪的男孩视若无睹。
直到其他孩子们明白过来:旗木吾朗成天不见人影,是因为他躲在阳葵母亲的壁橱里。
出于迁怒,他们破坏了阳葵宝贵的木梳子。
8岁的阳葵因此狠狠地打了‘害她宝贵的木梳子坏掉’的旗木吾朗好几个巴掌。
“堆不几、对餔几、堆不……”那是吾朗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
“你真的很让人恶心啊!连道歉都这样随便!”
一句接着一句口齿不清的‘对不起’,不知道为何只让当时的她越来越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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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以后,阳葵回忆起这个过往来。
虽然心里不能更加清楚8岁的女童难以理解事件背后的脉络于是去责怪某个无法反抗的对象、是很正常的反应。
她仍然一生都对此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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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木吾朗似乎天生就是一个不会记仇的人。
成为实力高强的忍者后,吾朗与阳葵曾在火之国的某间餐馆里,撞见了一名幼时没少拿他当沙袋的年龄相仿的欺凌者。
当时,对方带着妻子与一群小孩。因为看见欺负过的男孩‘旗木吾朗’如今竟然还活在世上而且就坐在邻桌大吃一惊。
吾朗不但活着,他甚至配戴着忍者的护额。一身精良的装备,腰间系着一把名贵的长刀。
18岁以后的旗木吾朗,毫无疑问,具有单方面伤害一群一般民众而他们根本无力向他事后追究任何责任的能耐。大名与贵族对于少数普通人的生命一点也不在意。而旗木吾朗成为一个忍者的事实吓坏了那名携家带眷的男人。
但吾朗只当作谁也没有看见。
他平静的背对着那个脸色铁青的往日的欺凌者,温柔地询问桌边的阳葵下个月的结余数字。她刚好吃完了饭,他起身结了帐,扶着当年还有点跛脚的阳葵一起离开了店铺。看都没有看那一名简直想要找一条缝细把自己藏进去的男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