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
纪律现在在学校。
如果现在出去能见到他,能和他说话。进行最后的告别,以后不会再有遗憾。
可我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如果有遗憾,是不是会刻骨铭心。就算有天忘记他的长相,可还记得存在的遗憾。她固执地想要挽留些回忆。
时间又过了二几分钟。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后曹均会回来。他回来,纪律就会离开学校。
汤淇没有果断地选择不去见他。
她若无其事地补着作业,写字的动作没有停。
倏地,有人的东西从桌子上掉下来,那声音拉回了她的犹豫。汤淇立即放下笔,从教室里跑出去。耳边的风在呼啸,纷杂中她只有想见纪律一个想法。
跑了大半个校园。
终于让她在校门口看到那人。
纪律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正要走出校门,汤淇突破了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咬牙更快地奔向纪律,同时声音焦急地喊住他的脚步:“纪律!”
闻声,纪律回头了。
仿佛定格般的寂静画面,只有汤淇在跑。
刚刚站住脚步,汤淇面色潮红,气息还没缓过来,只听到纪律陌生又冷静的一句问话:“有事吗?”
她点头:“嗯。”
在汤淇心里,不管这件事再怎么严重,也没有严重到需要纪律退学的地步,除非是四个人渣的家长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威胁学校必须让纪律退学。
曹均不想惹事上身,只想平静念书,没有揪着先被欺负的事。而那四个人因为想摆脱霸凌的事实,所以尽可能地把所有的过错归咎到纪律身上。
他们一口咬定是纪律打人,并提供确凿的伤残鉴定证据。和曹均只不过是同学间的小打小闹,没有闹出生命危险就不算霸凌,是纪律突然多管闲事才把小问题稿大。
关于这种向来模糊界定的自然有多种可胡搅蛮缠的地方。
汤淇觉得只要证明是石俊峰四人先欺负同学的就可以让纪律重新回来上学,他是无辜的。
纪律神情冷淡到像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因为汤淇长久的沉默,他紧锁着眉头:“要说什么?”
“......。”汤淇愣了愣,她对纪律的距离感觉得不适,为什么,好像也没有必须说了。心开始退却,她盯着那双眼睛,急促的呼吸慢慢调整回来。
纪律问:“要跟我道别?”
汤淇点点头又摇摇头,见纪律笑了连忙说道:“我以前拍到过他们打曹均的视频,我可以帮你作证。”
“嗯?”
“我可以帮你作证,他们是坏人,你是不是......不用退学。”
纪律耐人寻味的目光地瞧着汤淇局促的小脸,漫不经心地问:“不是很讨厌我吗?”
“可你没有错,是他们的错,活该他们被打,不然还会一直欺负曹均。”汤淇说着说着便有些气愤,表情生动起来,恢复了往常那个和纪律吵闹的同学。
“所以,我是英雄咯?”
汤淇慎重地点头:“嗯。”
“谢谢你肯定我。”纪律勾起唇角,释怀地笑着,“你不用替我作证,因为我已经退学了,覆水难收。”
汤淇鼻子酸了,她很用力地克制着:“为什么?”
“不为什么。”
汤淇这个年纪认为上学是天大的事,她脑筋有些直,觉得纪律退学只有工作一条路可以走。可纪律是未成年,未成年不能找工作,那就什么也不能做。
看汤淇情绪十分低落,纪律主动问:“你指证他们,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汤淇极其坚定地说:“不怕!”
“很勇敢。”纪律莫名地表扬了一句,他说,“偷偷带手机可是会违反校规,被抓到要听课一周。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呢,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好大学。”
“那你呢?”
“我说了我退学。”
“可我想让你也上大学。”
纪律笑:“上大学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在七中。”
汤淇懵懂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秒,她说:“你要一直学习。”
“好。”
“汤淇。”纪律突然叫道。
“嗯?”
他们静默了,彼此对视,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
“我们以后会再见。”
“我没讨厌你。”
两种声音拼凑在一起,谁也没听清说了什么,但笑了。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汤淇仍没压制住伤感,她借着迟到的名义哭了起来:“上课了,迟到会被老师罚站。”
纪律宠溺地笑着:“你跑快点儿。”
“好。”
说罢,汤淇转身就朝着教学楼飞奔,她一边跑一边抹眼泪,可眼泪还是擦不干净。泪水朦胧了视线,她自我劝告:“哭是因为上课快迟到了,我不要被罚站,我不要成为坏学生,我会好好学习,我会考上大学......。”
拐过转角,消失在眼前。
一步三台阶地上楼,汤淇用力咬着下唇,一口气趴到五楼。上课铃声早就落下了,她气喘吁吁地站在班门口,擦干脸上的泪痕,尽力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儿。
推开门,老师不在。
很好,汤淇强迫自己放轻松,她抿着唇角严肃地朝座位走。她拿出化学课本,翻出这节课要讲的那一章,然后老师进来了,她坐姿端正地抬头听课。
在往后的岁月中,再也没有人提起过纪律的名字,而汤淇也顺理成章地忘记了。哪怕当年他的离开带给了她再多的悲伤,可再次想起也就一个普通的名字。
这是成长的代价。
任何再心意相同的人,只要不见也会相忘。
汤淇按部就班地念了两年高中,终于迎来了高考。由于从来没有发过短信,她和纪律的聊天界面也被替换到了最下面,她翻了好久才翻到。
那个暑假。
她给纪律发了两条短信。
【我要高考了。】
【我去了临宜大学。】
两条短信都没有得到回复,这其实在汤淇意料之中。她本也没想得到答复,她单纯想要告诉纪律自己考上了好大学,算是对当年临别时的那番话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