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盈眼波流转,嘴角忍不住上扬。
马文才面上端正,暗中拽了一下刘郁离的衣袖。
马泽启脸色一沉,周身一片煞气,冷声问道:“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刘郁离低头整了整自己坐皱的衣服,抬起头,义正词严地道:“你就是这么关爱小辈的?”
马泽启没想到刘郁离非但不认错,还敢倒打一耙,气得眉毛倒竖,“竖子无礼!”
“老登烦人!”刘郁离张口就来。
今日她要是与一个老古董骂架骂输了,都对不起她前世在网上这么多年的潜心修行。
马泽启唰一下脸黑了。虽不知老登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绝非好词,而且前面还是一个“老”字。
瞥了一眼风华绝代,容颜未改的谢道盈,马泽启绝不肯承认自己老了。
“黄毛小儿,你再说一遍。”
马泽启年过三旬,放前世正是黄金年龄。一头茂发,些许霜色,比最好的造型师精心挑染得更有岁月韵味,渊渟岳峙,位高权重之感扑面而来。
刘郁离完全无视,得意地抬起下巴,“花毛老登。”
在意年龄是吧,偏要戳你死穴,气死你!
说完,还轻抚鬓发,乌黑光泽的秀发青春洋溢。
马泽启气得蹭一下站起,不过马车没这么高,咚一下撞到了头,眼冒金星,半站着,伸出手指着刘郁离,“滚!”
马文才焦虑、为难,期待地看着谢道盈,希望她能出手管管。
但凡吵架的二人,有一个给他面子都不至于吵起来。
谢道盈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像全没看到马文才的祈求,捏着手帕,掩唇而笑。
刘郁离挺直脊背,彬彬有礼,淡然提醒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太守大人注意风度!”
要不是担心误了豆蔻阁开张吉时,今日非要和老登动手打一架,让他知道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吵架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固然让人生气。
但最气人的是你快气死了,而对面依旧风轻云淡。
马泽启也知道豆蔻阁有一半是谢道盈的,不敢耽误她的事,咬牙道:“你以后不许进我马家的大门!”
马文才:“爹!”哪有这样的,吵架吵输了就不让人家上门。有没有考虑到他这个儿子的面子?
马泽启完全不理会,儿子哪有面子重要。
刘郁离微微一笑,朝着马文才说道:“文才兄,你放心,我这个人大度,绝对不会因你爹的过错迁怒于你。”
“我许你进我刘家的大门。”
见刘郁离没有与马太守较真,马文才脸上的急躁淡了,不多时忽然想到刘郁离是许他进刘家大门,但没说让他爹进。
这算哪门子的大度?不和他爹半斤对八两吗?
马文才没敢拆穿,他敢肯定以刘郁离的爱面子,说穿了他都进不去了。
马泽启开口刚想说什么,刘郁离却抢先一步,“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
谢道盈抬袖,绚丽妆花织就的五彩孔雀振翅欲飞,光泽流转,带起一片云霞。
被云霞簇拥的女子簪星曳月,艳丽惊人。“郁离,好眼力。云锦乃是新品,你竟也认得。”
建康云锦是晋国匠人新研制的布料,寸锦寸金,数量极其稀少,目前仅供皇室使用,谢道盈身上的这块料子,本是皇帝赏赐于谢安的,谢安将其送给了向来喜欢奢华之物的谢道盈。
刘郁离倒不是好眼力,而是她曾经上过一门选修课,专门讲解古代的服装布料的发展史,其中提到四大名锦之首的南京云锦。
东晋义熙十三年(417)成立了专门管理织锦的官署——锦署,这就是后来《红楼梦》中江宁织造署的前身。
自元代开始,云锦一直是皇家服饰专用品。
刘郁离在意云锦不仅是因为它美丽贵重,而是为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惊叹,同时心底隐隐有一种悲叹,“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刘郁离清楚她现在所有的风光都是建立在一纸士族户籍之上的,没了这张纸,她会是外面赶车的马峰,会是朝不保夕的流民,会是被人卖来卖去的奴隶,甚至会是荒草丛中的一具枯骨。
乱世一来,哪怕是王谢之女,也从枝头花,高山雪,变成脚下泥,沟渠水。
掩去眸中异色,恰到好处的笑容再度出现在刘郁离脸上,“云锦之美,比起居士来还是略逊一筹。”
谢道盈梨涡浅浅,叹息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闻言,马泽启扭头,狠狠瞪了刘郁离一眼,谄媚、轻浮。
刘郁离摇摇头,“居士,现在才是最好的时候。”
哪像她才十七岁,投军都不够格。
马文才拨动刘郁离鬓边的发带,青青的云锦发带如一汪溪水,波光潋滟,精致的竹叶暗纹似溪中银鱼,灵动轻盈。
瞥了一眼刘郁离的发带,又看了一眼谢道盈的衣服,完全没想到一块布料还有如此讲究。
豆蔻阁的开张庆典出乎意料的顺遂,甚至因为马泽启的出席多了几分意外之喜。
刘郁离与众人宾客一番寒暄后,很多人主动提出了不如恢复之前的预售制度,先付款先得。
稍作思考,刘郁离便明白了这些人心中所想。豆蔻阁的东西品质高,效果好,还是独一份的生意。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引来王国宝的觊觎,太原王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对豆蔻阁的秘方动心思,这就是最好的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