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迁延太久,只来得及俯身将曲落笙身上的外袍理好。
曲落笙轻扯他垂落的大袖,睁开眼,安静地看着他。
“无妨。”孟倾轻声安慰,像是哄孩子一般,“我去去便回。”
他直起身,向虞无秋三人点一点头:“辛苦虞姑娘。”
虞无秋默然无语,侧头看向安心睡去的曲落笙,叹一口气,叫上林云和小五回了院子。
孟倾待小院关上门,等再看不见曲落笙身影,方才对衙役道:“久等,见谅。”
衙役敬他素有清名,拱一拱手,客气道:“大人不必忧心。我们来时,杨猴子已经将事情说了大概,于情于法,孟大人都无甚过错,只跟我们回城防司写个状子便是。”
*
小院亮起烛火,虞无秋为曲落笙上完药,轻手轻脚地拉起被褥,帮她掖好被角。
她把灯挑亮一些,拾来凳子坐在床边,静静守着曲落笙。
林云在一旁烧起药炉,手忙脚乱地熬好药汤,倒进碗中晾凉。她看着已然熟睡的曲落笙,犹豫地问:“虞师姐,要叫曲师姐起来么?”
“叫罢。”虞无秋道,“把药喝了,身上的疼能多少减一些。”
她轻拍曲落笙的肩,唤道:“落笙?醒一醒。”
曲落笙迷迷糊糊地应一声,被虞无秋扶着坐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药汤一点点喝下去,曲落笙眉头越来越紧,忍不住道:“好苦。”
“良药苦口。”虞无秋哄她,“说明这药是副好方子,喝了身上就不痛了。”
曲落笙听着,抿了抿嘴,小声道:“师姐,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虞无秋一愣,问。
“如果这副方子没那么贵,你到年时便能换一件新首饰了。”曲落笙喃喃道,有些懊恼地蹙眉,“小云和小五也不用一件衣裳穿烂了都不能换,过年时也能有新衣裳穿。”
虞无秋心里一酸,连带着眼眶也红起来。
“胡说八道。”她说,“什么衣裳首饰都没有我师妹重要。”
曲落笙昏沉地笑了笑:“师姐。”
“哎。”
“我们去宫里的元宵灯会罢。”
“好。”
“宫外的生意做不了,我们就去宫里,等进了泰平署,我就有月俸给你换新簪子了。”
“傻丫头。”虞无秋抚平曲落笙因疼痛而蹙起的眉,“睡罢。”
曲落笙点了点头,不自觉将头埋入被褥,门被人轻轻关上,烛火渐小,周围的声音像是沉入湖底,她闭上眼,疲惫地陷进深眠。
*
一夜无梦,睡到天光大亮,曲落笙昏昏沉沉地醒来。
后背的疼痛在一夜休息后减弱不少,不再难以忍受,她侧过头,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格,铺下浅浅阴影。
意识清醒几分,曲落笙眨一眨眼,看见窗格间一道朦胧的人影,她以为是虞无秋站在窗外,轻声唤道:“师姐?”
回答她的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微微带上了惊喜:“曲姑娘?你好些了么?”
“孟大人。”曲落笙愣了一愣,起身扶上窗,来不及推开,便问,“你从城防司回来了?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
“不必担心。”孟倾道,“只是一些小事,已经处理好了。”
曲落笙听他说得笃定,方才放下心,抬手敲一敲窗:“孟大人清晨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孟倾亦抬手轻敲窗扇:“我有一物想赠予曲姑娘。”
曲落笙将窗推开一些,日光倾泻而下,寒松味的风涌入屋内,掀起她的鬓发,她偏头吹走凌乱的发丝,看着修长有力的手探进窗内,竟推来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
布老虎通身橘黄,腰身滚圆,额间一个粗粗缝出来的“王”字,给憨厚的圆头圆脑平添几分滑稽。
窗纸朦胧,孟倾靠近来,不知另一侧的曲落笙也渐渐靠近,二人一在内,一在外,便那样靠向一起。
“我听人说城南庙中的平安符最是灵验,可这几日求符的地方关着,只有布老虎摆在外头,这老虎在旁受了许久的香火,应当也会带来好运气。”
隔着窗,曲落笙笑起来:“子不语怪力乱神,孟大人也信这些么?”
“不信。”孟倾柔声道,“但总希望神明有灵,能护佑曲姑娘万事顺遂。”
一声轻响,曲落笙推开窗,在雪后初晴的日光中看向他,含笑道:“不知我该如何回礼?”
孟倾道:“姑娘说笑了,你我之间无需回礼。”
“那岂非乱了礼数。”曲落笙弯了弯眼,思索片刻道,“伸手。”
孟倾伸出手,掌心拂过轻而凉的触碰,曲落笙很轻地握上他的指尖,微微笑道:“这样你我便都有好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