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初一那年,冬日下着大雪,他爸喝多了酒连人带坑一起摔进了路边的坑里。
好在天冷,水不深,河里那点水全冻上了,没把许家伟淹死。
他爹胳膊摔断了,肩膀后背也摔伤了,下了几个钢板,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
那时候,他爷爷刚因为脑中风导致双腿瘫痪。
他一边要忙着照顾他爷爷,一边要照顾他爹,还要帮他爸照顾店。
不开店就没钱,没钱就付不起医药费,许瑞每天稍微有些空闲的时间就往店里跑,给人修车,一般都会修到大半夜。
那个学期,他身上永远混着挥之不去的机油、金属和尘土的味道。他的指甲缝里永远带着漆黑的油污,任他怎么洗都洗不掉。
他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没人愿意靠近他,除了夏一鸣。
无论他怎么骂,态度怎么冷淡,永远都推不开那个人。
他第一次听夏一鸣弹钢琴,是在初三那年。中考结束,夏一鸣邀请许瑞去他家里,夏一鸣的卧室就摆着一架钢琴。
此前,他只在电视里见过这些东西。
夏一鸣见他一直盯着钢琴看,以为他喜欢,随手弹了几首曲子给许瑞听,还问他要不要学,许瑞当时差点把头都摇断了。
他不敢碰夏一鸣的钢琴。
然后就是去年的中秋晚会,许瑞第一次碰钢琴,也是唯一一次,碰的就是这架。
夏一鸣教了他几天,许瑞就是学不会,上台那天,他手脚都在发抖。
特别是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夏一鸣的手指不断摁下琴键,底下的老师评委给他们鼓掌的时候,许瑞浑身都快被汗水浸湿了。
他站在幕后,看着夏一鸣上台领奖。
就像后来夏一鸣对待他们的感情,见不得光。
许瑞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东西,它离他的生活太远了。
“上次我也没弹,等周五的时候你自己弹吧,我坐在你旁边就行。”
“瑞哥,”
项越看着他,忽然对许瑞做了个握拳的动作,激动地说:“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表情激昂,声音兴奋,像是中二病发作。
“那句话这么说的来着,给我一个晚上,我能创造一个奇迹。给我四个晚自习,我能教会你弹Clair de Lune。”
“你得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我……”
许瑞张了张嘴,目光怔怔地落在自己手指上,又移向那一排泛着光泽的白色琴键,像是回到了去年的中秋节,让他又开始有些喘不过气。
项越看着他,忽然把手掌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
“深呼吸。”
许瑞深呼吸了一次。
“再来一次。”
许瑞又深呼吸了一次。
“最后一次。”
许瑞最后深呼吸了一次。
项越笑着把手收回去,问他:“还紧张吗?”
“好多了。”
许瑞看着他的眼睛说。
项越又问:“能弹吗?”
“嗯。”
许瑞点了点头。
“今天能一起回家吗?”
话题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许瑞下意识就要顺着他点头,“好”都到嘴边了,又说,“我还没完全原谅你。”
项越跟他耍可怜:“可是我今天也没带伞。”
“说不定一会儿就不下了。”
项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突然,修长的手指重重按下琴键,项越扯着嗓子开始唱:“小舢舨划呀划,小纸伞遮雨遮月光……”
他边弹边唱,声音骤然拔高,又喊又叫:“雨下一整晚!!!”
“行了行了!一起回!”
许瑞猛地拍了一下钢琴,发出几道沉闷的“咚”声,心道就项越这大白嗓,声乐课算是白上了。
项越悻悻地收回手,斜着眼看许瑞。
那眼神,兴奋中透露着些许猥琐。
“你还教不教?”
“教啊。”
项越往许瑞身边靠了靠,和他肩膀挨着肩膀,点开相册把自己拆解好的曲谱给许瑞看:“开头不算难,注意节奏就行。”
项越抬手弹了几节,一边弹一边跟许瑞解释,
“一点一点起,不用着急。你只用弹前后几段,剩下的交给我。”
许瑞深呼一口气,双手放在琴键上,看着谱子,僵硬地按下琴键。
项越帮他数着拍子,在他耳边说:“不管弹得怎么样,它都是你的月光。”
“更何况,有我这个超级无敌钢琴小天才陪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