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执这一觉睡到十点多,出了卧室门,四道视线齐刷刷看过来。
许执动作一顿,故作轻松,“哟,今天也不是星期天,大家这么清闲吗?”
许保东开口,“小执,过来。”
许执一个人坐在长餐桌的一人位,散漫地瘫在椅子上,尽量让行为跟大学在家时一样。
许执没来得及洗漱,头发翘起来,肤色白皙,如画的眉眼像个明珠在光下散发光泽。
他从小就被人夸生得好看,无论什么时候带出去,脸上都是有光的。
可出了这档子事,魏芳玲恨恨瞧着,恨不得没生这个儿子,“坐好一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你看我们是怎么坐的。”
许执瞧了他们一眼,垂下眼睛,复刻了个一模一样的座位。
魏芳玲再瞧他一眼,登时眼圈一红,落下几行泪,扭过头去呜咽,“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当初要让你去那脏地方,好好的孩子,净学了些不要脸的东西。”
许情出来唱红脸,“妈,小执这不是回来了吗,一切都还来得及。”
魏芳玲擦擦眼泪,“你命好,出了这档不要脸的事,龚阿姨的女儿还愿意跟你试一试,人家是女博士,又是电网的公务员,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许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痛,“妈,我现在还不考虑那种事情,咋们先去给爸看病。”
许保东强压着的情绪爆发,一拍桌子,眼睛都快瞪出来,“我不用你管我,你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我还不如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看你下贱,看别人戳我脊梁骨啊。”
许执攥着板凳的手收紧,指尖发白,“我干什么不要脸的事了,人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你们为什么非要在乎外界的看法。”
许保东对着他吼,“你就是被网络荼毒地太严重了,人是群居动物,活着就是给别人看的。”
话还没说完,他又开始剧烈咳嗽。许执目光一滞,慌忙去给他拍背,又被一把推回到椅子上,大腿磕到板凳脚,隐隐发痛。
许情又开始哭,“小执,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吗,爸爸都这样了,你就当为了我们不行吗?”
吴子江慌忙拿纸给她擦眼泪,魏芳玲也捂着脸哭。
无数种声音在耳边嘈杂,许执的灵魂像是突然抽离,平静麻木地看着四个人,像是一场盛大的舞台剧。
而他是那个笑话。
他突然就没有力气了,这短短的一会活得比前二十八年都要累,“我会去和她见面的。”
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许执低头嘲弄地笑笑,“可我干了你们口中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人家怎么会喜欢我呢。”
魏芳玲来了劲,“她一个女博士,都三十二了,你愿意娶她都是她在高攀。”
许执低头抿着嘴笑笑。
这话太经典了,这个世界太荒唐了,像是一部连续剧,而他们都被植入了相同的系统,扮作小丑供人取笑。
魏芳玲以为他想通了,自顾自地开始说,“等会把她微信推给你,你们两个约个地方聊聊,可以的话就把婚事定下来。你以前打过来的钱妈都没动,给你在附近买个婚房,趁妈妈还年轻,能给你们再带几年孩子。”
许执视线下垂,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吴子江碰碰许情的胳膊。
他收回视线,“市人民医院在肾内科这方面的经验比较足,给爸挂个明天的号吧,我下午听你们的相亲,明天就去医院。”
这次许保东没说话,魏芳玲肿着眼睛,自己的儿子,恨是恨,爱也是真爱,“等你回来了,妈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香菜炒牛肉。”
许执紧抿着唇,他想像曾经那样,撒娇着说“还是妈最疼我”,可现在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最终点点头,算是回应。
许执不常回来,龚阿姨的女儿虽然读到了博士,却基本没出去过,在龙城土生土长地生活了三十二年。
她订了家离两人都近的咖啡馆,并不在闹市,安静的地方好说话一些。
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许执提前半小时到达,王媛媛却已经到那了,面前是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
许执刻意忽视掉她发肿的眼睛,坐下来时,皮质沙发上尚有余温。
王媛媛撑起来笑容,“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先没给你点。”
许执温和笑笑,“没关系。”
点了一杯店家强推的果汁。
第一次见面属实安静,两人各怀心事,统一看向外面,澄净的玻璃窗外,是热闹的车水马龙。
太阳变得斜向,橘红色染红了边际。
王媛媛先回过神来,手指紧紧扣住杯子,忐忑地问,“你怎么想的?”
有的事情不能瞒,许执坦诚地说道,“我喜欢的人,是一位男士。”
“那挺好的,”王媛媛摆摆手,“我是说,那没关系,性取向是每个人的自由。”
许执微微惊讶,回过神来后,朝她说,“谢谢,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王媛媛表情落寞,“社会就是这样的,有很多没办法的事情。”